当夜幕彻底吞噬了最后一抹霞光,河畔小楼亮起了温暖的灯火。
露台上,苏凝带着满足的倦意和甜蜜的回忆沉沉睡去,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
楼下那间临河的书房,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厚重的柚木门紧闭,隔绝了河风的温柔与虫鸣。
只开着一盏低悬的、光线集中的台灯。昏黄的光圈笼罩着巨大的实木书桌,照亮了摊在上面的一份文件——正是那份象征自由的皇室特赦令,此刻在灯光下却反射着冰冷而讽刺的光泽。
大梵和佐维相对而坐。
大梵依旧穿着那身休闲的亚麻衫裤,领口随意敞开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古铜色的紧实胸膛,慵懒的姿态下却蛰伏着猛兽般的警觉。
佐维则是一贯的深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精瘦却蕴含着爆发力的小臂,清秀的脸庞在光影分割下如同冷硬的雕塑,眼神锐利,姿态随意地靠在椅背上。
空气中弥漫着未散尽的烟雾(大梵抽的)和一种铁锈般的、无形的压力。
“枷锁是解开了,” 大梵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在寂静的房间里带着金属的回响。
他修长的手指,指节突出,带着薄茧,重重地点在特赦令冰冷的皇家印鉴上,仿佛要将那层虚伪的金箔戳破。
“但Kings Group只是断了几根爪子,缩回了更深的阴影里。
这口气,他们咽不下去。反击,只会比颂猜更狠、更阴毒。”
他抬起眼,深邃的黑色瞳孔在台灯下如同两口燃烧着熔金的竖井,直射向佐维,里面翻滚着对权力的绝对渴望和即将到来的风暴的兴奋:
“我们需要力量,佐维。不是防守,是进攻!足以把他们连根拔起,把整个泰国的地下版图染成我们颜色的力量!”
他微微前倾身体,带来的压迫感让灯光都似乎暗了一瞬,“招兵买马,最顶尖的武器,铺到他们老巢里的情报网…哪一样,不需要金山银海去堆?我们之前的老本,砸进去连个响儿都听不到。”
佐维没有立刻回答。他仅存的右手搁在桌面上,食指和中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几不可闻的“嗒、嗒”声,如同精准的秒针。黑色眼眸如同深潭,寒光在潭底闪烁。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冰面下的暗流,带着冷静的分析:“钱。是命脉。缺口是深渊。泰国本地的财路,要么在Kings Group嘴里叼着,要么就是沾着人血的烙铁,现在去碰,等于把脖子送到他们铡刀下。”
“所以,眼睛必须向外看。”大梵接过话,眼中的熔金火焰燃烧得更旺,“需要一条够粗、够快、够干净的金河!能瞬间冲垮他们的堤坝!”
他身体后靠,双手交叉放在结实的小腹上,姿态看似放松,眼神却锐利如刀锋,“联系香港。陈浩南。洪兴的血管里,流淌着金山。他们的渠道,能把这金子无声无息地送进来。”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带着野性算计的弧度:“杏花楼那次,他欠我一条命。现在,向他借点钱,他应该不会拒绝。”
佐维微微颔首,对这个提议表示认可。他拿起桌上一个造型奇特、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卫星电话。
没有多余的动作,他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室内的灯光,身影几乎完全融入窗外沉沉的夜色里。
河面倒映的稀疏灯火在他清冷的侧脸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他仅存的右手手指在卫星电话的加密键盘上快速、精准地操作着,动作流畅得如同弹奏一首无声的杀戮乐章。
香港,洪兴总部。
夜已深,但这里的气氛却比白昼更加凝重、压抑。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雪茄烟雾、浓咖啡的苦涩和一种深沉的焦躁与怒火。没有灵堂,但气氛比灵堂更肃杀。
陈浩南独自一人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身上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领带扯开扔在一边。他英俊的脸上笼罩着浓重的阴霾,眼窝深陷,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指间夹着一支快燃尽的香烟,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
桌上摊着的,是几份所谓的“证据”复印件和一些模糊不清的现场照片,矛头直指大飞“吞了社团价值千万的货,还杀了来交涉的同门兄弟”。
旁边,是一份冰冷的警方拘留通知书副本——大飞被控谋杀,现正关押在高度戒备的荔枝角收押所!
“扑街!” 陈浩南猛地将手中的文件夹狠狠摔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他像一头被困的雄狮,猛地站起身,焦躁地在宽大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大飞是贪!是冲动!但他妈的讲义气!他就算砍自己手脚,也不会动自己兄弟一根汗毛!这他妈是栽赃!是有人要搞垮我洪兴!”
他想起大飞平时大大咧咧却重情重义的样子,如今身陷囹圄,生死未卜,心口像被滚油煎熬。下属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焦灼中,佐维那经过特殊加密处理、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冰冷声音,如同来自异域的寒流,穿透了卫星电话的听筒,清晰地传入陈浩南耳中:“南哥,大梵哥有笔大生意,想和你面谈。目标:泰国Kings Group。核心:资金和渠道。洪兴的利益,有得赚。”
陈浩南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动作粗暴。泰国?Kings Group?大梵?这些名字在他被大飞被捕和社团内忧搅得如同浆糊的脑子里碰撞。
大梵…这个名字代表的力量和泰国地下世界潜在的巨大利益,像黑暗中的一点火星。更重要的是,杏花楼那次…那个血色的夜晚,如果不是大梵带着人如同疯虎般杀进来,他陈浩南早就变成杏花楼地板上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这份救命之恩,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江湖规矩,救命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他现在被大飞的事死死钉在香港,寸步难行。社团内部暗流汹涌,质疑声四起,他必须坐镇稳定局面,动用一切关系为保释大飞奔走,更要揪出陷害大飞的真凶!分身乏术!
他深吸了一口辛辣呛人的烟雾,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几秒钟的沉默,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他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香港璀璨却冰冷的夜景。
终于,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如同黑夜中劈下的闪电。他对着话筒,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龙头不容置疑的权威,也透着一丝疲惫:
“我现在…走不开。” 他顿了顿,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焦灼,“大飞…被人摆了一道,背了黑锅,现在在荔枝角蹲苦窑(坐牢)!社团里也乱成一锅粥。”
他言简意赅,但每个字都透着沉重,“让韩宾和十三妹过去!他们人就在泰国,在理清那边的账目。
告诉他们,代表洪兴,全权负责和大梵谈!条件…” 陈浩南眼中精光一闪,权衡着利弊,“可以放得开一点!大梵是猛龙,值得投资!杏花楼的人情…也到了该还的时候!”
他刻意强调了“杏花楼”三个字,提醒对方这份人情的分量。“但是,”
他语气陡然转厉,带着洪兴龙头的铁血,“洪兴的根本利益,一分一毫都不能让!让他们尽快和大梵、佐维碰头!我要知道泰国那边,到底能搅起多大的风浪!看看能不能…为洪兴,找到一条新的出路!”
挂断电话,陈浩南像是耗尽了力气,颓然坐回宽大的座椅里,闭上布满血丝的双眼。指尖的烟头烫到了手指才猛地甩掉。
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灯火倒映在他疲惫的瞳孔里,冰冷而遥远。
泰国的棋局,只能交给最信任、也最精于算计的韩宾和十三妹了。
希望大梵这头蛰伏的泰国巨兽,能带来破局的利爪和新的财源。
而大飞的冤屈…他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必须尽快洗清!时间,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