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侧殿外的石阶上就多了双布鞋。
苏绾站在主殿门口，手里攥着新发的木剑。剑是普通的桃木削的，没开锋，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她低头看了眼，指尖蹭过剑柄，像是怕它烫手。
门从里面推开，凌寂走出来时连风都没带起。
她立刻垂下头，双手把木剑举过头顶：“师尊。”
他没接，只说：“走。”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后山空地。这里寸草不生，地面被剑气犁过不知多少回，坑洼遍地。凌寂站定，袖中滑出一柄银白长剑，剑身薄如蝉翼，光一照就泛青。
“今日教你第一式：破云。”
他手腕一抖，剑尖划出一道弧线，空气炸开细响。收剑时，地上多了一道三尺长的裂痕。
“看清楚了？”
“看……看清了。”她点头，声音有点紧。
她照着样子抬剑，脚步往前一送，手腕用力劈下——
“咔。”
木剑断了。
半截飞出去，砸在石头上弹了两下。
她僵住，脸微微发红：“弟子……再试一次。”
凌寂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把她执剑的手抬起来，翻了个面。
“手腕太软，力道散在肩上。”他说，“重来。”
她点头，换了一把新木剑。
这一次她放慢动作，脚跟落地，肩膀压低，剑往下劈时故意晃了一下，像是控制不住力道。剑尖擦地，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还是歪了。
她咬唇，小声说：“对不起……我是不是太笨了。”
“不是笨。”他淡淡道，“是根基太差。”
她低头应了声“是”，心里却在默念：【启动剑意复制·初级同步模式】
识海里嗡了一声，像水波荡开一圈涟漪。
刚才那道剑影瞬间被锁进脑海，每一寸轨迹、每一次转折都清晰得像刻上去的。系统开始自动拆解，标注发力点和灵力流向。
她眨了眨眼，把那股信息流压进记忆深处。
“再来。”凌寂说。
她继续练。
第三回，第四回，第五回……
每次都不一样。有时是步子迈大了，有时是剑抬高了，有时是转身太快。她总能在错的地方卡得刚刚好，不多也不少。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错一次，脑子里的剑意就完整一分。
凌寂没说话，只是时不时出手纠正。
“脚尖朝前。”
“背挺直。”
“剑走中线。”
他的手碰到她手臂时，她会轻轻抖一下，像是受惊。其实是在借接触增强同步效率。系统提示音在脑内刷屏：「接触持续中！数据捕获率+12%！」
练到第七次，她演着演着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
木剑脱手飞出，在空中转了半圈，啪地掉在凌寂脚边。
她也冲得太猛，收不住，差点撞上他胸口。最后停在他面前半步，鼻尖几乎蹭到他的衣领。
“退后。”他说。
她立刻后退，低头：“弟子失仪，请师尊责罚。”
凌寂弯腰捡起木剑，目光扫过她微微发颤的手指。
然后他走到她身后，一手托起她右臂，一手覆上她握剑的手背，把她的姿势一点点校正。
“剑非蛮器。”他声音落在耳后，很近，“意先于形。”
她能感觉到他呼吸拂过颈侧，温热的，一下下。
系统警报突闪：「警告！亲密值超标！宿主心跳过速，建议冷静！」
她没动，也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心稳，则势成。”他还在说，手指却没有立刻松开。
她忽然转身。
动作不大，但刚好让眼睫擦过他下巴。那一瞬，她抬头看他，眼底有光，像是含了泪，又像只是反光。
“师尊……”她嗓音哑了点，“绾绾是不是很笨？让您费心了。”
凌寂顿住。
三百年来，没人敢这样问他。
更没人敢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像一根细线，轻轻缠上他心口。
他没说话，视线停在她脸上，三秒，五秒。
喉结动了一下。
最后只吐出两个字：“尚可。”
袖中的手指却蜷了起来。
系统当场炸锅：「卧槽！！病娇值+5！！他耳朵红了！！这可是千年冰山啊！！」
苏绾低下头，嘴角没动，眼里却闪过一丝冷光。
成了。
她退回原位，继续练剑。
接下来的动作依旧生涩，可每一次出剑，都比前一次更接近标准。不是快，是准。错的地方永远错，对的地方一次到位。
凌寂站在边上，看着她一遍遍重复。
他没再出手纠正。
但眼角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他知道不对劲。
一个五灵根废体，经脉受损，昨夜才拿到第一本功法，今天就能把基础剑式练到七分形似，还次次只犯新错——这不是天赋，是记性太好。
好得不像人。
他袖中指尖轻点，一缕神识悄悄探出，扫向她周身气机。
什么都没发现。
没有异样灵力波动，没有隐藏修为痕迹，甚至连情绪都很平稳，只有面对他时会自然紧张。
就像真的只是一个刚入门的小弟子。
可就在他收回神识的刹那，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刚才她转身时，那一瞬间的剑势残留，竟和他早年留下的一道剑痕完全重合。
分毫不差。
那是他三百年前随手所留，从未示人。
他眼神沉了下去。
日头偏西，训练结束。
苏绾抱着断成三截的木剑回侧殿。路上遇到巡守弟子，对方看见她手里的破烂，嗤笑一声：“哟，这就是师祖亲传的第一课？”
她没抬头，脚步也没停。
回到房间，她把木剑扔到墙角，盘腿坐下，闭眼。
识海中，今日复制的剑意正在回放。一遍，两遍，三遍。她像拆零件一样把每一招拆开，重新组装。
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睁眼，听见纸页翻动的声音。
凌寂没睡。
他在书房。
桌上摊着一本灰扑扑的旧书，封面写着《上古典法异录》。书页已经脆黄，边角卷起，显然很久没人动过。
他指尖划过一段文字：
“凡能三日通晓基础九剑者，必具剑心通明之质，或……窃意之术。”
他停下，闭眼。
神识再次回溯白天的剑招轨迹。
他教了七式，每式演示三次。按理说，初学者能记住两成就不错。
可她在第三次练习“分云斩”时，纠正后的动作已无限接近完美。而最后一次演练“断流”，尽管外表仍是歪斜收尾，但剑气余波的方向，精准指向了他设下的隐性标记点。
那个点，连他自己都很少注意。
除非有人能捕捉并解析他的剑意流动规律，否则绝不可能命中。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侧殿的方向。
灯还亮着。
他知道她在练。
他也知道，有些事，已经开始偏离轨道。
但他没有叫停。
也没有设防。
甚至没有让人去查她的底细。
他只是合上书，低声说了句：“……是你吗？”
声音很轻，像问她，也像问自己。
夜更深了。
苏绾在房中缓缓起身。
她走到桌前，拿起玉简，准备模拟夜间修习。
手指刚触到表面，耳边突然响起系统提示：
「检测到目标对象灵力异常波动。」
「情绪指数：压抑躁动」
「病娇值累计+5，当前总值：15」
「警告：宿主请控制节奏，别把他撩炸了。」
她没笑，也没慌。
只是把玉简放下，吹灭了灯。
黑暗中，她睁着眼，盯着屋顶。
下一秒，屋顶瓦片轻微一响。
她不动。
片刻后，那声音消失了。
她知道是谁。
也知道他为什么来。
但她装作不知道。
因为现在最危险的事，就是让他觉得——她什么都懂。
而在主殿书房，凌寂站在窗前，手中古籍未合。
他望着那片漆黑的厢房，许久不动。
直到月光移到屋檐第三块瓦上，他才转身，将书放回暗格。
临走前，他落下一枚禁制符。
不是针对她。
是防止别人窥探此地。
符纸燃尽，化作一道金线，绕着侧殿画了个圈。
谁也没看见。
包括苏绾。
但她睡下前，摸了摸枕头下的木剑碎片。
其中一片边缘，沾了点血。
不是她的。
是今早练剑时，凌寂替她调整手型，指甲不小心划破的。
她舔了舔嘴角，闭上眼。
梦里，她挥剑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