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部内,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起。皮靴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密集声响从四面八方涌向主楼,日语的呼喝声、枪械保险打开的金属碰撞声、探照灯基座急速转动的摩擦声混杂在一起。光柱在庭院中疯狂扫动。
茯苓此刻已进入通风管道内。她以肘膝交替前进,每一寸移动都极尽轻缓,掌心能清晰感觉到铆钉的凸起与铁皮接缝处的毛刺。远处沸腾的喧嚣透过管壁变得沉闷。
【动态战略地图】在意识中勾勒出幽蓝的路径。她避开一段松动的铁皮——手指轻触时发出细微的嗡响;在岔道口停顿,耳廓微动,捕捉管道外皮靴碾过碎石的脆响与压低嗓音的日语交谈:
“三楼西侧!电路起火!”
“检查所有通风口!”
“嗨!”
脚步声在头顶格栅外停留了令人窒息的三秒,手电光从缝隙漏下,尘埃在光柱中狂舞。茯苓屏住呼吸,脸颊紧贴冰冷的铁皮,直到脚步声远去,才继续向黑暗深处蠕动。
整整四十分钟,她在管道内整整穿行了四十分钟。汗水浸透内衫,又在管道寒气中变得冰凉黏腻。终于在抵达终点时,下方传来熟悉的抱怨声——垃圾车旁,司机老赵正和后勤兵小王拉扯着说话,手电光在两人脸上晃出焦躁的阴影。
“……警报一响老子就得陪着查车!”老赵的声音沙哑,“这破差事!”
“知足吧赵哥,”小王踢了踢脚边的空罐头,“档案室那边才叫惨,听说山田队长脸都黑了。”
“咋回事?”
“电路烧了!满屋子焦糊味,那些宝贝文件虽没烧着,可湿气控制机停了……”小王压低声音,“影佐机关长发了好大的火,陈先生被训得像孙子似的。”
茯苓在黑暗中凝神听着。趁老赵被一个匆匆跑来的军曹叫走、小王扭头张望的刹那,她如夜猫般从管道口滑出,轻盈落地,几个翻滚便隐入木箱堆叠的阴影。她再次钻进车厢,将自己埋进潮湿的废纸堆下。
这一次,心脏的鼓动缓慢而坚实。冰棱枪在袖中残留着微弱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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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再次颠簸起来。出口处的检查严苛了许多,刺刀捅穿垃圾袋的撕裂声近在咫尺。茯苓蜷缩在潮湿的废纸堆下,任由垃圾的汁水浸染衣角。直到车辆彻底驶离围墙,苏州河的夜风涌入车厢,她才缓缓吐出一直憋着的那口气。
三日后,安全屋。
昏黄的灯泡下,姚慧将译好的电报纸轻轻推过桌面,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证实了。档案室封闭检修至少两周,所有技术调阅暂停。”她抬起眼,镜片后的眸子亮得惊人,“老徐从内线听到,影佐在会议上拍了桌子。”
茯苓接过纸条,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纸面。文字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备注:“陈明楚与李士群在走廊激烈争执,李讥其‘纸上谈兵’,陈摔门而去。”
“狗咬狗。”姚慧冷笑一声,起身走到灶台边提起水壶。开水注入粗陶碗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蒸汽模糊了她的侧脸。“但他们不会停。老徐说,陈明楚已经打报告要求增派日本技术团队。”
“意料之中。”茯苓将纸条凑近煤油灯焰,边缘卷曲焦黑,化作细灰飘落。“所以我们不能停。”
窗外传来黄包车夫的吆喝和电车叮当声,上海滩的夜生活正在另一种节奏中流淌。而在这间隐蔽的阁楼里,另一场战斗刚刚完成部署。
一份名为《关于应对敌新型无线电侦测技术的紧急指导方案》的油印小册,正通过姚慧手下最可靠的交通员,流向散布在城市各处的秘密电台。
这些经验,许多来自茯苓与那辆黑色测向车在街头巷尾的死亡追逐。姚慧在编写时,数次抬起头问:“这里,‘感知环境异常’具体指什么?”
茯苓闭眼回想。潮湿弄堂里突然干燥的空气,阁楼窗口飞鸟惊起的轨迹,夜间巡逻队脚步节奏的微妙改变……“是所有不该出现的变化。”她最终说,“就像水里滴进了热油。”
姚慧点头,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她偶尔会停顿,推一推眼镜:“这段‘心理博弈’要不要写进去?关于敌人最松懈的时间窗口……”
“要写。”茯苓斩钉截铁,“但不要教条。要让他们理解本质——侦听是人与机器的对抗,更是意志与耐心的较量。”
小册最后一页,姚慧用红色铅笔加了一行手写体:“同志们,保护好自己。你们的声音,就是黑夜里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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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初步反馈通过层层掩护传回。
“闸北的电台成功摆脱了一次围捕,”姚慧在晚餐时低声说,筷子在咸菜碟边轻点,“报务员小孙说,他就是按册子上写的,发报后立刻拆天线,从后门离开。十分钟后,前门就被砸响了。”
茯苓夹起一撮米饭,慢慢咀嚼。米粒粗糙,却带着真实的甘甜。
“但也有代价。”姚慧声音沉下去,“虹口一个备用点被端了。幸好是空巢,人提前撤了。敌人扑了空,在附近搜了三小时。”
沉默在两人间弥漫。煤油灯芯噼啪爆出一点火花。
“他们在学习,”茯苓终于开口,目光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我们也是。这场仗,会比我们想象的更长。”
【成功实施高风险破坏,迟滞敌方技术升级,激化其内部矛盾;系统总结反侦测经验,助力我方通讯安全实现战略调整。功勋+300。】
【当前功勋:3400。】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响起时,茯苓正用软布仔细擦拭手枪。金属表面映出她平静的眉眼,指尖所触之处,寒意如初。
姚慧收拾好碗筷,忽然轻声问:“接下来呢?”
茯苓将枪收回袖中暗袋,动作轻柔如收纳一片羽毛。“等。”她说,“等敌人下一步。同时,让我们的人要藏得更深,学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