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到，慕清音周身的气息与这方天地无比契合，圆融通透，深不可测。
那并非咄咄逼人的威压，而是一种润物无声的浩瀚。
这确实是超越了传统修炼体系的理解，是一种近乎“道”的体现。
“不过，”慕清音话锋一转，指尖的光粒消散。
他重新握紧念念的小手，目光转向凌清玄，眼中带着一丝促狭和更深沉的温柔，“再厉害，现在也只是个刚‘出炉’，需要慢慢调养恢复的‘病号’。”
凌清玄对上他的目光，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握着念念的手，无声地收紧了些许。
这三年，他习惯了用冰冷和忙碌武装自己，此刻面对失而复得的温暖，反而有些不知如何安放那份失而复得的珍重。
慕清音了解他，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继续对念念笑道：“所以啊，对阿爹来说，现在最厉害、最幸福的事情，不是能点化草木，而是能这样牵着念念的手，和你爹爹还有哥哥一起，平平常常地走一段路，看看夕阳。”
念念似懂非懂，但他抓住了“幸福”这个词。
他想了想，用力地点点头：“念念也是！和爹爹、阿爹，还有夜闵哥哥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时候！”
他说着，又开心地晃起了两人的手臂，哼起了不成调的歌谣。
稚嫩的歌声在山间回荡，伴随着归巢灵鸟的啼鸣，交织成暮色中最动人的乐章。
夜闵跟在后面，听着前方的笑语，看着那在夕阳下拉长的，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影子，灰眸中的沉静化开，漾起一片温和的涟漪。
对于他而言，历经黑暗，守护眼前这片暖光，便是他选择的道，他的幸福。
凌清玄沉默地走着，感受着右手边道侣掌心传来的、真实不虚的温度，听着左手边儿子无忧无虑的哼唱，再听着身后那人平稳的脚步声。
一直紧绷的、如同万年玄冰的心防，在这一刻，被这平凡的暖意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慕清音还没成为名震九州的丹尊，他们还只是两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弟子时，慕清音曾在一个同样霞光满天的傍晚，一边摆弄着刚采来的，品相并不算好的药草，一边随口对他说：“清玄，你说修炼是为了什么？长生？力量？守护苍生？我觉得吧，最终极的，或许就是为了能心安理得地、长久地享受这样的黄昏吧。”
当时的他，对此不置可否，认为道侣过于理想化。
修炼之路，逆天而行，步步荆棘，哪有什么心安理得的黄昏。
直至失去，直至历经生死，直至此刻失而复得，牵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走在归家的路上，他才真正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
力量，是为了守护想守护的温暖。
长生，是为了能与所爱之人共度更多的黄昏。
而苍生……这掌心的温度，这耳畔的笑语，这身后的守护，便是他凌清玄的苍生。
他微微侧过头，夕阳的金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看向慕清音，正好慕清音也含笑望过来。
两人视线交汇，无需言语，万千感慨与庆幸，尽在不言中。
“清玄。”慕清音轻声唤他。
“嗯。”凌清玄低低应了一声。
“今晚，我想吃你做的清炖雪莲羹了。”慕清音笑着说，语气里带着一点久违的、理直气壮的撒娇意味，“在炉子里那三年，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凌清玄怔了一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厨了。
这三年，他要么辟谷，要么随意用些灵果丹药果腹。
此刻听到这个要求，记忆深处那些属于“家”的，带着烟火气的画面瞬间复苏。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慕清音以为他会拒绝时，却听到他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好。”
念念立刻欢呼起来：“好耶！爹爹做的羹最好喝了！”
夕阳渐渐沉入远山，最后一抹余晖将四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最终温柔地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幸福的定义，或许从来就不复杂。
不过是，你在，我在，岁月静好，灯火可亲。
以及，归家时，那碗期待已久的，热腾腾的羹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