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破晓,初升的阳光还未将清晨的薄雾散去,百姓已经开始为了日常的生计而忙碌。
京城最繁华的几处街口,与昨夜一模一样的留影石光幕,再次毫无征兆地亮起。
人群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迅速聚集。
“又来了!这吴悠和朱梦寒还真是不要脸,这是要让全城人都记住他们的丑事吗?”
“哼,国子监之耻,伤风败俗!”
“快看快看,开始了!”
议论声中,光影浮现,依旧是朱梦寒那座僻静的小院,依旧是吴悠那鬼鬼祟祟离去的身影。
就在众人准备好新一轮的唾骂与鄙夷时,画面陡然一变。
光影流转,场景切换到了一个奢华的闺房之内。
画面中,柳如烟梨花带雨,一张俏脸写满了凄楚与悔恨,我见犹怜。
她跪坐在地,声音哽咽,对着留影石开始了她的“忏悔”。
“是我......一切都是我做的......”
“是我对不起吴悠,更对不起朱先生......”
这一开口,街上瞬间安静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画面里,柳如烟泪眼婆娑,神情哀婉到了极致。
“我与吴悠在钱塘县时便已相识,我...我倾慕他的才华,可他...他却对我并无他意......”
“我不甘心,我嫉妒!我嫉妒他身边有婉清姑娘那样的绝色,更嫉妒他能得到朱先生的青睐!”
“所以,我怀恨在心,便想出了这个恶毒的计策,想要毁了他,也毁了朱先生的名誉......”
她声泪俱下地“坦白”,昨夜天香楼外的光影,是她早已布置好的。
“是我偷了父亲的官印,伪造了祭酒府的文书,逼迫国子监举行辩证大会......”
“我父亲...国子监祭酒柳公博,他对此事毫不知情!他为人正直,一心为公,是我...是我这个不孝女,利欲熏心,怕大皇子殿下知晓我与吴悠的‘过往’,嫌弃于我,才出此下策,铸成大错!”
说到最后,柳如烟竟是泣不成声,对着光影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我对不起所有人......我罪该万死......”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
整个定安城,陷入了一片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火山喷发般的哗然!
人群呆立原地,仿佛被雷击中。
“我的天哪,怎么会是这样?”
“昨天我竟然相信了吴悠和朱先生通奸!我被利用了!”
“柳如烟也太狠毒了,自己得不到就要毁掉!”
“吴悠,真是太无辜了,也太可怜了,惹了这么个疯女人!”
“不过最无辜的还是朱先生,无妄之灾啊!”
“人家为夫守寡十年,清清白白的,就因为欣赏一个学生的才华,就被泼了这种脏水!”
“我太不是人了,居然相信了柳如烟的造谣。”
风向,在这一瞬间,彻底逆转!
从“师生秽乱”“寡妇怀春”的桃色丑闻,瞬间变成了一场“因爱生恨,毒女诬陷无辜”的狗血大戏。
朱梦寒的形象,从表里不一的荡妇,再次变回了那个被奸人所害、令人同情的无辜受害者。
而吴悠,则从一个勾引师长的小白脸,摇身一变成了被因爱生恨恶女报复的绝世天才。
这次的舆论,因为民众多了几分被当枪使的愤怒和愧疚,因而比之前来得更加凶猛和迅捷。
公主府。
黎清月端着茶杯,苍白玉指悬在半空,久久没有放下。
她面前的桌案上,已然摆放着一枚留影石,里面的内容,与现在街头巷尾流传的版本一模一样。
“公主,这......”
婉清站在一旁,俏脸上写满了震惊。
她没想到事情仅仅过了一夜,便彻底反转过来。
原本成了过街老鼠的吴悠和朱梦寒,竟然成了让人同情的受害者。
这是谁的手笔?会是吴悠吗?
要说这是吴悠的反击,那其手段也太过果决和酷烈了。
这是将柳如烟的尊严以及整个柳家的脸面,都按在了地上反复摩擦。
黎清月已然从震惊之中恢复,她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她看着画面里柳如烟那淋漓尽致、声泪俱下的画面,又想起昨夜吴悠那冰冷到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她心底升起。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他不仅有通天的手段,更有一颗比寒铁还要冰冷坚硬的心。
对敌人,他不会有丝毫的仁慈。
“这个登徒子......”
黎清月喃喃自语,凤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复杂光芒。
她下意识地摸向了脖颈上并不存在的项圈,心中竟然带了一丝庆幸。
至少现在,自己和他还在一条船上。
......
国子监,朱梦寒的院内。
东方的暖阳,透过窗棂,驱散了满室的阴冷。
朱梦寒看着吴悠递来的另一枚留影石,看着里面柳如烟那段声泪俱下的忏悔,娇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笼罩在她头顶的乌云,就这么被吴悠轻易驱散了。
他轻而易举地将自己从万人踩踏的泥底拉了出来,又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朱梦寒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为她拂去所有尘埃的青年。
一时间,那双哭肿的眸子里,感激、震撼、动容种种情绪交织。
最终,都化作了一丝她自己也未曾察觉,却再也无法掩饰的异样情愫。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为他镀了一层淡金。
“我......”
朱梦寒张了张嘴,感觉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姨,我说过,你的世界太阳会照常升起,一切都不会改变。”
吴悠笑容温和地看着她。
朱梦寒也同样回望着,此时此刻,仿佛自己像是一个小了十几岁被人保护的少女。
看着他清澈的眼眸,终于,一抹令人心颤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缓缓浮现,仿佛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春痕。
那笑容,让满园的萧瑟,都仿佛有了春意。
……
与此同时,国子监祭酒府邸。
砰!
府邸大门被一个下人惊慌失措地撞开。
书房内,柳公博正手捧一卷书,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微笑。
他已经可以预见,今日早朝之上,他参奏吴悠与朱梦寒的奏本,会引起怎样的波澜。
届时,他不仅能为大皇子出一口恶气,更能彻底坐稳国子监祭酒的位置,权势滔天!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柳公博不满地放下书卷,沉声呵斥。
“大...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颤抖着递上一枚留影石。
“外面...外面全都在传这个...”
柳公博皱着眉,不耐烦地接过留影石,将灵力探入其中。
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
当他看到画面中,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女儿,跪在地上,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甚至将他摘得干干净净时......
柳公博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眼前一黑,喉头一甜。
噗!
一口鲜血,如同利箭般,从他口中猛地喷出,洒满了面前的书案!
完了。
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