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叶馨云踏着碎石小径,在断崖边缘踉跄前行。山风呼啸,卷起她素白的衣袂,发带早已在逃亡中断裂,青丝如瀑散落肩头,沾着露水与血迹。她的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缓缓渗血,每走一步,都似有千斤重担压在肩上。可她不能停——身后那股阴冷的气息,如影随形,仿佛来自幽冥的索命之手。
“追兵……还没放弃。”她咬牙低语,声音沙哑。
三日前,她奉宗门之命前往北境荒原采集“玄霜草”,以炼制疗伤圣药“凝神丹”。却不料在归途中遭遇凌云宗伏击。对方不知为何对她所携药囊格外执着,甚至不惜动用禁术“裂魂咒”围杀她一人。若非她临危激发体内残存的“灵枢脉”,恐怕早已魂飞魄散。
如今,她已迷失于苍茫群山之中,身无长物,唯有一枚师父沈砚岑所赐的玉符尚贴身而藏,微光不灭,似在指引方向。
忽然,脚下泥土松动,她一个趔趄,整个人滚入一处隐蔽的岩缝之中。眼前一黑,随即落入一片幽深洞穴。
尘埃簌簌落下,她挣扎起身,环顾四周——这洞穴竟非天然形成。四壁刻满古老符文,蜿蜒如蛇,泛着淡淡金光;地面则绘有复杂阵法,由九重同心圆构成,中央嵌着一块漆黑如墨的晶石,其上浮现出一行古篆:
“心若无尘,万法自通。”
叶馨云心头一震。此字非当今通用文字,而是上古典籍中记载的“天启文”,唯有通晓“灵识解构”者方能辨认。她自幼随师修习《玄枢经》,对符文之道略有涉猎,此刻强忍伤痛,凝神细观。
符文之间暗含五行生克之理,却又有异于常理之处——火生于水,木克金而不损,土承虚空……这是逆五行?她瞳孔微缩,脑中灵光一闪:“这不是阵法,是封印!”
她指尖轻触墙壁,一股温润之力顺指而入,直抵丹田。刹那间,记忆如潮水涌来——那是她十六岁初入师父门下时,师父沈砚岑曾教她背诵的一段口诀:
“阴阳倒转,乾坤归寂;
九窍通明,真我自立。”
她猛然醒悟:这段口诀,竟是开启此阵的钥匙!
深吸一口气,叶馨云盘膝而坐,以心念默诵口诀,同时将自身灵力缓缓注入阵眼晶石。起初毫无反应,但当她念至第三遍时,晶石骤然震动,金光暴涨,整座洞穴轰然作响!
墙壁上的符文逐一亮起,如同星辰连缀成河,最终汇聚于洞顶,形成一幅巨大的星图。星图中央,缓缓浮现出一卷玉简,通体莹白,其上流转着无数细小符箓,宛如活物游走。
玉简自行展开,一行行文字浮现空中:
《太初云隐诀》
天地未分,道始无形;
一念成云,万劫不侵。
此功乃上古“云隐宗”镇派秘典,因遭天谴,宗门湮灭,功法失传。今择有缘者继之,望持此诀者,守心持正,不负天授。
叶馨云怔住。云隐宗?那不是传说中能在虚空中行走、肉身化云、避劫千里的神秘门派吗?据史书记载,其最后一任宗主因窥得天机,被雷劫劈为灰烬,从此世间再无此宗。
而如今,这部失传已久的绝世功法,竟落在她手中?
她伸手欲取玉简,却听“嗡”的一声,玉简突然分裂为二——一半飞入她眉心,化作一道印记沉入识海;另一半则化作流光,没入她掌心,瞬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洞穴开始崩塌。巨石从顶部落下,符文逐一熄灭。她来不及多想,抱紧玉符,拼尽全力冲出洞口。
身后轰鸣不断,山体塌陷,原本隐秘的洞口彻底被掩埋。待她跌坐在外,回望之时,只见一片乱石嶙峋,仿佛从未有过山洞存在。
她喘息未定,忽觉体内灵力翻涌,识海中多了一股陌生却又熟悉的力量。那正是《太初云隐诀》的第一重境界——“云胎初结”。
“原来……这就是‘有缘者’的含义。”她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不再犹豫,她撕下衣角包扎伤口,辨明方向,朝着宗门所在疾驰而去。
三日后,晨曦初露。
缥缈峰巅,云雾缭绕,九重殿宇依山而建,飞檐翘角,宛若仙宫。此处便是“玄枢宗”——当世七大仙门之一,以符箓与阵法称雄天下。
叶馨云跪在主殿之外,浑身狼狈,气息虚弱,却仍将玉简紧紧护在怀中。
殿门缓缓开启,一道清瘦身影踱步而出。那人一袭墨色长袍,面容俊逸却冷峻如冰,双眸深邃如渊,正是玄枢宗掌门,也是叶馨云的师父——沈砚岑。
他目光落在徒儿身上,眉头微蹙,袖袍轻挥,一道柔和灵力裹住她,助其起身。
“你受伤了。”语气平静,却藏着不容忽视的关切。
叶馨云抬头,眼中泛起泪光:“师父……我……我误入一处秘洞,得到了一部功法……《太初云隐诀》。”
沈砚岑闻言,身形微滞。
片刻沉默后,他缓缓抬手,指尖轻点她眉心。那一瞬,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眼神骤然锐利如刀。
“你……练了?”
“尚未修行完整,但已有第一重心法烙印识海。”她低声答道,“我不知它从何而来,也不知为何选中我……但我总觉得,有人在等我继承它。”
沈砚岑久久不语,转身步入殿内,声音低沉:“进来。”
殿中烛火摇曳,香炉青烟袅袅。他端坐主位,凝视着跪下的弟子,终于开口:“馨云,你可知道,三百年前,云隐宗并非因窥天机而灭?”
叶馨云一怔:“不是吗?”
“不是。”他缓缓摇头,“真正的原因,是他们掌握了一种足以颠覆修仙界秩序的力量——‘蜕凡之法’。此法可令人跳脱轮回,不受天道束缚。九大仙门联手设局,以‘天罚’之名,将其尽数诛杀,功法封印于‘虚无之隙’。”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而你找到的山洞,正是当年封印之地的投影之一。你能开启它,说明……你的血脉,与云隐宗有关。”
“血脉?”叶馨云震惊,“可我自幼父母去世,姐姐失踪,才与我在一起……”
“我知道。”沈砚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抚过她额前碎发,“那夜风雪交加,我在外门发现你,见你戴了一枚玉佩,刻着‘云’字。我本以为只是巧合,如今看来……你与你姐姐是云隐宗最后的遗孤。”
空气仿佛凝固。
叶馨云脑中轰然炸响。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弟子,勤勉修行只为报答师恩。可现在,她竟是灭门之后?背负着一段被掩盖的历史?
“所以……凌云宗追杀我,是因为他们知道我的身份?”
“或许。”沈砚岑神色凝重,“凌云宗表面是正道七门之一,实则与当年参与剿杀云隐宗的势力有千丝万缕联系。他们一直在寻找《云隐诀》的下落,以防有人重启旧日因果。”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力道沉稳:“但你不必怕。无论你是谁的后人,你始终是我沈砚岑的徒弟。玄枢宗,会一直在你身后。”
叶馨云眼眶发热,重重叩首:“弟子……谢师父。”
沈砚岑扶她起身,目光深远:“《太初云隐诀》非同小可,不可轻易示人。从今日起,你闭关修炼,我会亲自为你布下‘九重隐灵阵’,遮蔽天机。若有人问起,就说你外出历练。”
“是。”
她退出大殿,脚步沉重却坚定。
回到自己的小院,她取出那半块残留的玉简,轻轻摩挲。月光洒落,玉简忽然微微发烫,一行新字浮现:
“寻我者,终将见我。
——云隐·初代宗主”
她怔住。
难道……那位早已陨落的宗主,还留有意识?
窗外,风起云涌,一轮血月悄然爬上天际。
而在千里之外的太虚锋总坛,一座密室之中,一名黑袍老者睁开双眼,手中龟甲裂开一道缝隙,其上赫然显现两个字:
“云隐”。
老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