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县衙,周天便领着父亲一行人,按照地契上的方位,前往那属于自己的庄园。
不走不知道,这庄园离县城还真不近。等他们一路打听,找到地方时,天色已然擦黑。暮色中,但见一片规模颇大的庄院轮廓倚着清凉山脚,黑黢黢地卧在那里,借着最后的天光,能看到不少屋舍的屋顶已经坍塌,断壁残垣随处可见,透着一股破败荒凉的气息。
刚走进庄子,一个拄着拐杖、须发皆白的老人便颤颤巍巍地迎了上来,声音沙哑地问道:“几位……几位大官人,天色已晚,来我们这穷庄子……有何贵干啊?”
周天见有活人,心里稍安,上前客气地说道:“老人家,我们是此间的新主人,今日特来接收田庄。”
那老人闻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同情的神色,摇头叹道:“新主人?哎呦……这位小官人,你……你莫不是被人给骗了?咱们这庄子,因为断了水源,早就荒废得不成样子了,地也种不出东西,人都快跑光喽!”
听到这话,周天心里更是拔凉拔凉的,对那坑爹系统的怨念又深了一层。但他面上不显,只是平静地说道:“老人家费心了,此事我自有主张。” 说着,他拿出了盖有鲜红官印的新地契,递到老人眼前。
老人眯着眼睛凑近了瞧,半晌,无奈地摇摇头:“小老儿不识字……不过,这大红戳子看着倒是真的。”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恭敬了些:“既然您有地契,那便是此间的新主人了。我们这些还留在庄子里的,以前都是这儿的庄客,以后……还得仰仗东家给口饭吃。”
周天心里苦笑,这“仰仗”可真是前途未卜。他随口问了一句:“老人家,如今庄子里,像您这般年纪的……还有多少?可有年轻的壮劳力?”
老人叹了口气,用拐杖指了指四周:“年轻的?早就拖家带口出去寻活路了。如今留在庄里的,连我在内,拢共也就十七八户,都是像我这般走不动、或是实在没地方去的老骨头、病秧子。小老儿我六十三,在这儿……竟还算是最‘年轻’力壮的了!”
周天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心里哀嚎:‘我滴个乖乖!三千亩地,附带一个大型敬老院?!这系统开局送的‘大礼包’也太‘贴心’了吧!’
李助在一旁看着周天那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忍不住轻笑一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福祸相依,周小友。皆是淳朴老者,无有奸猾之辈,日后管理起来,倒也省心省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周天扭头看了李助一眼,没好气地回道:“道长,您可真会安慰人……我谢谢您啊!”
李助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周父此时也走上前,他虽然看到庄子的破败景象也是心中一沉,但还是强打精神,安慰儿子道:“天儿,莫要灰心!再破,这也是咱们自己的基业!只要人勤快,肯下力气,总有办法让它重新兴旺起来!”
周天看着父亲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也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爹,您说得对!一定会好起来的!”
在老人的指引下,他们找到了庄子里相对最完整、以前应该是庄主居住的主院。虽然也是蛛网遍布,窗棂破损,但规模不小,格局尚存,依稀能看出昔日的几分气象。几人动手,简单打扫出几间能住的屋子,暂时安顿下来。
周父毕竟年纪大了,又一路奔波,吃了点简单的干粮后,便早早歇下了。
夜色渐深,周天却毫无睡意。他拍了拍正在院中打坐的李助,又对擦拭着朴刀的石秀说道:“道长,石秀哥哥,带上那坛酒,跟我去个地方。”
李助睁开眼,有些不解:“如此时辰,去往何处?”
周天此时已然想开,既然上了系统的“贼船”,抱怨也无用,不如潇洒面对,活一天算一天,装一天逼算一天!他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说道:“我带你们去看一场……奇迹!”
“奇迹?”李助更加疑惑,“这荒郊野岭,破败庄园,有何奇迹可言?莫非……那干涸的河床里,还能凭空变出水来不成?”
石秀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长,您这梦做得可比周天兄弟还美呢!”
不料周天却转过身,看着两人,神色异常认真地说道:“嗯,说不定……不是梦呢。”
说完,他不再解释,转身便朝着庄子附近那干涸的河道走去。李助和石秀面面相觑,虽觉古怪,但还是拿起酒和火折子跟了上去。
到了河床边,但见河道宽阔,卵石遍布,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可以想象,在它水流丰沛时,该是何等气象。周天寻了处平坦地方,让石秀生起篝火,摆开酒菜,三人席地而坐。
周天先给三人碗里斟满了酒,但他自己却没喝。他端起自己那碗酒,起身走到干涸的河床中央。
月光如水,洒在他身上,映出一个略显孤寂却又挺直的背影。他望着空旷的河床,沉默片刻,然后高高举起酒碗,将清冽的酒液缓缓倾洒在干裂的土地上,同时朗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得很远:
“第一碗,敬谢天地神明,佑我父亲身体康泰,福寿绵长!” 酒水渗入泥土,无声无息。
他又倒满第二碗,再次洒下:“第二碗,再谢神明,祈佑我周家庄园,自此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丁兴旺!” 语气虔诚,仿佛正在与冥冥中的存在沟通。
石秀在后面看得直咧嘴,用手肘碰了碰李助,低声道:“道长,周天兄弟他……不会是受的刺激太大,魔怔了吧?”
李助眉头微蹙,目光紧紧盯着周天的背影,捋须沉吟道:“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或许……他真有所依仗,亦或是借此抒发胸中块垒?且再看看。”
这时,周天倒满了第三碗酒,这次他声音更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讨价还价”:“第三碗!还请神明保佑,日后降下的‘任务’……千万……别太要命啊!” 说完,手腕一翻,酒水哗啦落下。
三碗酒祭罢,周天仿佛完成了一场重要的仪式,浑身轻松了不少。他转身回到篝火旁,脸上恢复了平日那略带惫懒的笑容,一屁股坐下,抓起一块肉干啃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道:“好了,咱们就在这儿,一边喝酒,一边……等水来。”
“等水来?” 石秀差点被嘴里的酒呛到,他放下酒碗,用力拍了拍周天的肩膀,语气充满了同情与安慰:“好兄弟!你的心情哥哥理解!但这河都干了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说有水就有水?你别太难为自己,咱们慢慢想办法,总有出路!”
李助也温言劝道:“是啊,周小友,振作些。天地造化,非人力可强求。此地虽破,未必没有生机。”
周天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咽下嘴里的肉,又灌了一口酒,嘿嘿笑道:“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哦不对,应该是水来了正好!眼前的这点困难,算得了什么?我周天岂是那等斤斤计较、患得患失之人?”
李助见他虽言语“荒唐”,但眼神清澈,神态自若,不似癫狂,反而透着一股莫名的笃定与豁达,不由得抚掌大笑:“好!好一个‘兵来将挡’!好一个豁达心境!就冲你这句话,贫道陪你等上一等!来,喝酒!”
“对!喝酒!” 石秀虽觉奇怪,但也被周天的情绪感染,举起酒碗。
三人便在篝火旁,就着简单的酒菜,在这万籁俱寂的荒凉河床边,畅饮谈笑起来。周天不再提“水”的事,天南海北地胡侃,时而说起江湖趣闻,时而畅想庄子未来的规划(虽然目前看来像是画饼),气氛倒是渐渐热烈起来。
月光清冷,篝火噼啪,映照着三张神色各异却同样等待着未知的脸庞。子时,正在这看似荒诞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悄然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