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诚被押走时，天已经大亮。
皇宫禁卫的动作很快，昨夜参与叛乱的官员、将领、世家成员，天亮前就被全部控制。帝都的街道上到处是巡逻的士兵，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气氛。
但百姓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昨夜地动山摇，天空出现血色法阵，然后有蓝光拯救了他们。现在，家家户户都在议论，说是守墓人救了帝都。
天坛营地成了临时的指挥中心。
伤员被安置在帐篷里治疗，墨文带着钦天监弟子修复受损的阵法节点，铁山包扎好伤口后立刻投入工作——虽然少了一条胳膊，但他挥斧的力气一点没减。
陆尘和苏小婉站在山河鼎前。
鼎身上的裂痕已经扩大到几乎贯穿整个鼎身，灰光从裂缝中渗出，虽然微弱，但持续不断。鼎内的污染并没有因为九龙玺的封印而消失，反而像是被激活了某种反应，正在缓慢地……扩散。
“师兄，这鼎还能用吗？”苏小婉问。
“能用，但很危险。”陆尘伸手触摸鼎身，墓园的力量感应着鼎内的变化，“玄诚的血祭阵虽然被破了，但他成功激活了鼎内的污染源。现在这鼎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彻底爆发。”
“那怎么办？”
“两个选择。”陆尘收回手，“要么现在就把鼎彻底封印，送进墓园深处，永远不见天日。但这样我们就失去了对抗噬光之暗的重要武器——山河鼎能吸收和转化龙脉之力，是布置最终防线不可或缺的核心。”
“要么呢？”
“要么冒风险继续用。”陆尘看向苏小婉，“用圣痕的力量持续净化鼎内污染，同时用它布置‘世界锚点大阵’，把帝都乃至整个帝国的龙脉连成一体，形成一道抵御噬光之暗的屏障。”
他顿了顿：“但这样你会很累。圣痕净化需要持续消耗你的力量，而距离最终决战还有三十天。我怕你撑不到那时候。”
苏小婉笑了：“师兄，你觉得我会选哪个？”
陆尘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也笑了：“我好像问了个蠢问题。”
“那就这么定了。”苏小婉将手按在鼎上，圣痕亮起金红色光芒，“从今天开始，我每天用六个时辰净化山河鼎。剩下的时间，可以用来做其他准备。”
“你会累垮的。”
“那就累垮。”苏小婉语气平静，“总比世界毁灭强。”
陆尘没有再劝。他知道劝不住。
就在这时，营地外传来通报声：
“陛下驾到——”
皇帝来了。
不是仪仗，没有排场，只带了四名贴身侍卫。皇帝穿着一身便服，脸色依旧疲惫，但眼神比昨天清明了许多。
“陆尘，苏姑娘。”皇帝走到鼎前，看着鼎身上的裂痕，“昨夜……多谢你们。”
“陛下言重了，这是守墓人该做的。”
“不，该谢。”皇帝认真地说，“朕已经查明，昨夜参与叛乱的官员多达一百二十七人，涉及六部、军方、甚至皇宫内侍。若非你们提前识破玄诚的阴谋，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恐怕就不是朕了。”
他看向陆尘：“朕今日来，一是道谢，二是……兑现承诺。”
皇帝从怀中取出一枚金色令牌——不是之前的虎符，而是一块刻着“如朕亲临”四字的御令。
“凭此令，可调动帝国境内所有军队、所有资源、所有人手。三十天内，帝国的一切，都由你调遣。”
陆尘没有立刻接：“陛下，这权力太大，我怕……”
“怕什么？”皇帝打断他，“怕朕猜忌你？还是怕你自己担不起？”
他将令牌塞到陆尘手中：“陆尘，朕的儿子死了，朕的帝国差点亡了，朕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现在朕只信你，也只敢信你。三十天后，若噬光之暗降临，朕会披甲上阵，与将士共存亡。而在这之前……朕把帝国，托付给你了。”
陆尘握着令牌，感到沉甸甸的重量。
这不是权力，是责任。是一个皇帝、一个国家、亿万生灵的生死托付。
“臣……定不负所托。”他单膝跪地，郑重行礼。
“起来吧。”皇帝扶起他，“需要朕做什么，尽管开口。”
“还真有件事。”陆尘说，“昨夜虽然挫败了玄诚的计划，但三个龙脉节点已经沦陷，西北、东南、中原的行省高层大半叛变。帝国现在需要稳定内部，同时重建防线。”
“朕已经派秦武元帅率军前往三个行省平叛。”皇帝说，“但那些被控制的官员和将领……还有救吗？”
陆尘沉默片刻：“被深度控制的，救不了了。他们的意识已经被侵蚀吞噬，就算强行剥离控制，也只会变成白痴。但轻度控制的，或许还有希望。”
“怎么救？”
“需要净化者帮忙。”陆尘看向营地一角——净化者首领白夜正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什么。
皇帝招手：“白首领，过来吧。”
白夜走过来，依旧一身白袍，但神色比之前缓和了许多：“陛下，陆先生。”
“白首领，净化者的净化之术，对侵蚀控制有效吗？”陆尘问。
“有效，但很困难。”白夜坦言，“被侵蚀控制的时间越长，净化的难度越大。而且净化过程需要消耗大量灵力和时间，以我们目前的人手，三十天内最多能净化……三百人。”
“三百人够了。”陆尘说，“优先净化军队将领和地方官员，确保帝国行政和军事系统能正常运转。百姓那边……暂时顾不上了。”
“陆先生，”白夜犹豫了一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说。”
“昨夜之战，我们虽然赢了，但赢得侥幸。”白夜压低声音，“玄诚的计划差点成功，如果不是你们早有准备，现在帝都已经是人间地狱。而噬光之暗三十天后降临，它的力量会比玄诚强大百倍千倍。我们真的……有胜算吗？”
这个问题，在场所有人都想问。
皇帝看向陆尘。
苏小婉也看向陆尘。
连不远处正在工作的守墓人，都停下了动作，竖起耳朵。
陆尘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营地中央，环视众人。
守墓人、钦天监弟子、净化者、还有陆续赶来的宗门代表、世家家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说实话，我不知道。”陆尘开口，声音平静，“噬光之暗是高维存在，它的力量层次远超我们的理解。三十天后，它可能会以我们无法想象的方式降临，带来我们无法抵御的灾难。”
“但我们还是要打。”
“为什么？”人群中有人问。
“因为不打，就是等死。”陆尘说，“因为我们的身后，是父母妻儿，是家园故土，是传承了千万年的文明。因为如果连我们都放弃了，就真的没人能保护这个世界了。”
他顿了顿：“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害怕。我也怕。但害怕不丢人，丢人的是因为害怕而退缩，是因为恐惧而放弃。”
“三十天，我们要做三件事。”
陆尘竖起三根手指：“第一，重建防线。以帝都为核心，以九大龙脉节点为支点，布置覆盖全国的‘世界屏障网络’。这件事由墨文负责，钦天监和所有阵法师配合。”
墨文重重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第二，整合战力。”陆尘看向赵千山和白夜，“宗门、净化者、守墓人，所有修行者力量必须统一指挥，统一训练，统一作战。这件事……我建议由赵长老和白首领共同负责。”
赵千山和白夜对视一眼，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点头：“可以。”
“第三，”陆尘看向皇帝，“稳定后方。帝国需要正常运转，百姓需要安抚，物资需要调配，伤员需要救治。这件事……只能拜托陛下了。”
皇帝郑重颔首：“放心，后方交给朕。”
“那我们呢？”铁山问，“守墓人做什么？”
“守墓人做最危险的事。”陆尘说，“深入沦陷区，解救被困人员，清除残余的侵蚀体，同时……寻找噬光之暗可能的降临地点，提前布置陷阱。”
“这活适合我们！”铁山咧嘴一笑，虽然因为伤口疼痛而有些扭曲。
“但是，”陆尘话锋一转，“这次行动，所有人必须听从统一指挥。我不希望再出现昨夜那种各自为战的情况。三十天后，我们要面对的是灭世级的敌人，任何内部矛盾都可能导致全线崩溃。”
他看向众人：“有意见吗？”
沉默。
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声音响起：
“没意见。”
“听陆先生的。”
“为了活下去，拼了！”
皇帝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在最危难的时候，总能爆发出惊人的凝聚力。八百年前太祖皇帝做到了，今天……陆尘也做到了。
“好。”陆尘拍板，“那么现在，各自行动。记住，我们只有三十天。三十天后，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人群散开，各自忙碌。
皇帝也准备回宫，临走前，他叫住陆尘：“陆尘，朕还有一件事。”
“陛下请讲。”
“昨夜玄诚被押走前，对朕说了一句话。”皇帝神色凝重，“他说：‘你以为你们赢了吗？噬光之暗早就降临了，它就在你们中间。’”
陆尘心头一凛：“什么意思？”
“朕也不知道。”皇帝摇头，“但朕觉得，他不是在虚张声势。你们……要小心。”
说完，皇帝转身离去。
陆尘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噬光之暗早就降临了？就在我们中间？
是挑拨离间，还是……真相？
“师兄，”苏小婉走过来，“怎么了？”
陆尘把皇帝的话转述给她。
苏小婉脸色微变：“难道我们中间……还有内鬼？”
“不确定。”陆尘说，“但接下来三十天，我们必须用最严格的标准审查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从沦陷区回来的人。”
他想起了那三支失联的小队。
如果玄诚说的是真的，那这些“幸存者”里，可能就有被噬光之暗控制的棋子。
“对了，”苏小婉忽然想起什么，“红鸾还没回来。铁山说她留在西北节点断后，但现在已经过去一夜了……”
陆尘心头一沉。
红鸾是守墓人的老成员，实力强悍，经验丰富。如果连她都陷在里面，那西北节点的情况，恐怕比想象中更糟。
“我去找她。”陆尘说。
“不行。”苏小婉拉住他，“你是总指挥，不能轻易涉险。而且山河鼎需要你盯着，世界屏障大阵也需要你主持。”
“可是红鸾……”
“我去。”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墨文。
他推了推眼镜：“西北节点的阵法结构我最熟悉，而且我有办法在不惊动敌人的情况下潜入。给我五个人，我去把红鸾带回来。”
陆尘看着墨文——这个平时只会埋头计算的年轻人，此刻眼神坚定，没有半点退缩。
“好。”陆尘最终点头，“带铁山一起去，他对那边地形熟。但记住，你们的任务是侦查和救人，不是战斗。发现情况不对，立刻撤退。”
“明白。”
墨文转身去准备。
陆尘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忙碌的营地，心中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
玄诚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噬光之暗就在我们中间……
到底是谁？
他看向正在净化山河鼎的苏小婉，看向正在训练修行者的赵千山和白夜，看向正在修复阵法的钦天监弟子……
每个人看起来都正常。
但越正常，越可疑。
“小婉，”陆尘低声说，“从今天起，你随身带着这个。”
他递给苏小婉一枚黑色的护身符，符上刻着复杂的纹路。
“这是什么？”
“墓园的‘真视之眼’。”陆尘说，“能看破一切伪装和隐藏。如果有人靠近你三丈内，而他是被控制的，护身符会发热。”
苏小婉接过护身符，贴身收好：“师兄，你是不是怀疑……”
“我谁都怀疑。”陆尘苦笑，“但这话不能说出去，否则人心就散了。我们只能暗中防备，同时……加快准备。”
他抬头看向天空。
三十天倒计时，已经开始。
而暗处的敌人，可能已经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