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爆门彻底熔化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隧道那头，密密麻麻的拟态者像决堤的黑色洪水，金属肢体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得让人牙酸。基地这边，幸存者们面如死灰，有人瘫坐在地，有人抱头哭泣，更多人握紧了手里简陋的武器——铁棍、菜刀、甚至拆下来的钢管。
李维从控制台前站起来，这个三百年来一直强撑着的男人，此刻眼中终于露出绝望:“完了……全完了……”
“还没完。”
苏小婉走到人群最前方。她解开衣领，胸口的圣痕完全显现——不再是简单的金绿色，而是融入了秩序碎片的银白、创造碎片的金色，四色光芒交织，像一颗微型太阳在燃烧。
光芒照亮了整个地下空间。
冲在最前面的拟态者撞上光墙，像撞上无形屏障，金属躯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它们没有痛觉，没有恐惧，后面的推着前面的，一层叠一层，用身体冲击光墙。
光墙开始出现裂纹。
“数量太多了。”陆尘握紧短刀，“圣痕撑不了多久。”
“不需要撑太久。”苏小婉看向基地中央那台机器，蓝色的世界之心碎片正在剧烈闪烁，“李维，碎片还能激活吗？”
“能，但激活后防护罩会彻底消失，基地完全暴露！”李维急道，“而且碎片能量已经见底，最多维持三分钟！”
“三分钟够了。”苏小婉走向机器，“帮我激活它，最大功率。”
“你要做什么？”
“净化。”
这个词让李维愣住了。他看看苏小婉，又看看外面潮水般的拟态者，一咬牙，冲到控制台前，拉下总闸。
机器轰鸣。
蓝色的世界之心碎片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那光芒透过基地穹顶，穿透百米厚的岩层，直达地面！整个地下空间被染成蓝色，连拟态者的金属外壳都映上一层诡异的蓝光。
防护罩消失了。
但拟态者们没有立刻冲进来——它们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压制了。
苏小婉站在机器前，双手按在碎片上。四色光芒从她体内涌出，注入碎片。碎片像被唤醒的巨兽，开始剧烈震动，表面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同时，一股浩瀚的规则波动从碎片中扩散开来。
那是三号科技世界的本源规则——逻辑、秩序、计算、创造。波动扫过拟态者，它们像被按了暂停键，齐刷刷僵在原地。金属外壳开始剥落，露出里面复杂的机械结构，那些结构在规则波动中开始……自我瓦解。
不是被外力破坏，是内部的逻辑冲突。就像一段代码出现了悖论，整个系统开始崩溃。
“它们在……自杀？”李维目瞪口呆。
拟态者们互相攻击，拆卸彼此的零件，用激光切割同伴的核心。场面混乱而诡异，像一场机械的狂欢节。
但苏小婉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陆尘注意到，她按在碎片上的双手，皮肤开始失去光泽，变得干燥、起皱。乌黑的发梢，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灰白。
“小婉！”
“我没事。”苏小婉声音平静，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颤抖，“净化世界碎片……需要‘轮回之力’。九世轮回积攒的力量，正好够用。”
“轮回之力？那是什么？”
“是灵魂在一次次转世中积累的‘时间厚度’。”回答的是九儿。小家伙跑到苏小婉身边，仰头看着她，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妈妈……你在变老。”
是的，在变老。
不是缓慢的衰老，是肉眼可见的加速。苏小婉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弹性，眼角的细纹变成深壑，挺拔的脊背开始微驼。短短几息时间，她像是老了十岁。
而她面前，那块蓝色碎片正在焕发生机。裂纹全部愈合，光芒从黯淡变得明亮，最后像一颗真正的星辰，悬浮在机器中央。
拟态者的崩溃还在继续。最先冲进来的那一批已经变成满地零件，后面的开始后退——不是出于恐惧，是控制它们的“指令”出现了混乱。
隧道深处，那个金色眼睛的拟态者——祭司的化身——发出愤怒的尖啸。它想冲上来，但被规则波动压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瓦解。
“第一个。”苏小婉收回手，踉跄了一下。陆尘扶住她，触手的感觉让他心头一颤——她的手像枯枝，冰冷，脆弱。
她抬头，对陆尘笑了笑。笑容依旧温柔，但眼角的皱纹刺痛了陆尘的眼睛。
“还剩八个世界。”苏小婉说，“每净化一个，我会衰老十年。九个全部净化完……”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九世轮回之力，换九块碎片净化。这是等价交换。
“不行！”陆尘咬牙，“一定有别的办法！”
“没有了。”苏小婉摇头，看向九儿，“九儿，能帮我算算吗？净化完九个世界，我还能活多久？”
九儿咬着嘴唇，眼睛里的九颗星辰开始疯狂旋转。几秒后，他哇的一声哭出来。
“三个月……妈妈只能活三个月了……呜呜呜……”
三个月。
陆尘感觉心脏被狠狠攥紧。
李维和其他幸存者都沉默了。他们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看着她为了救他们，在几分钟内从青春少女变成中年妇人，看着她说出“三个月”时平静的表情。
一个年轻女孩突然跪下，对着苏小婉磕头:“谢谢……谢谢您……”
更多的人跪下。十万幸存者，黑压压跪倒一片。没有言语，只有压抑的抽泣。
苏小婉弯腰想扶起最近的人，但腿一软，差点摔倒。陆尘紧紧抱住她。
“值得吗？”他声音沙哑。
“值得。”苏小婉靠在他肩上，轻声说，“三百年前，我没能保护这个世界。三百年后，至少……让我弥补一点。”
隧道里的拟态者已经全部瓦解。满地金属零件中，只有那个金色眼睛的祭司化身还站着。它盯着苏小婉，金色眼睛里满是怨毒。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它开口，声音像金属摩擦，“九块碎片，九个世界。你净化得完吗？在你老死之前，主人就会破封而出！到时候，所有世界都会毁灭，包括你拼命救下的这些人！”
苏小婉站直身体，虽然衰老，但眼神锐利如初。
“那就试试看。”她说，“看是我先集齐九块碎片，还是你的主人先破封。”
她抬手，圣痕光芒凝聚成一柄金色长枪——和前世记忆里一模一样的长枪。枪尖指向祭司化身。
“另外，回去告诉你的主人。”苏小婉一字一句，“三万年前，我能封印它。三万年后的今天，我能……彻底净化它。”
长枪掷出。
不是物理攻击，是规则层面的“抹除”。金色长枪穿透祭司化身的胸膛，没有鲜血，没有伤口，但它的身体开始消散——从脚到头，像被橡皮擦擦掉的铅笔痕迹，一点点消失在这个世界。
最后消失的是那双金色眼睛，眼睛里倒映着苏小婉衰老却坚定的面容。
“主人……会为我报仇的……”
声音消散。
隧道恢复寂静。只有满地的金属零件，证明刚才发生过一场大战。
基地里，死里逃生的幸存者们爆发出欢呼。但欢呼很快变成哭泣——是喜悦的泪水，也是悲伤的泪水。他们得救了，但救他们的人，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苏小婉身体晃了晃，被陆尘扶住。
“妈妈！”九儿扑过来，小手摸着她脸上的皱纹，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不难看了不难看了……妈妈还是最漂亮的……”
苏小婉笑着摸摸他的头:“妈妈没事。”
但她说话时，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苍老的沙哑。
李维走过来，深深鞠躬:“大人，您需要什么？基地虽然简陋，但只要您开口，我们拼死也会办到！”
“我需要时间。”苏小婉说，“还有……这块碎片。”
她指向机器中央的蓝色晶体。晶体已经完全净化，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科技规则波动。
“它是您的了。”李维毫不犹豫，“没有您，我们早就死了。这碎片留在我们这里，也只是慢慢耗尽。在您手里，它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苏小婉点头，伸手触碰碎片。碎片化作一道蓝光，融入她胸口的圣痕。现在圣痕里有了第五种颜色——科技规则的湛蓝。
五色光芒流转，苏小婉的气色好了些，但衰老的迹象没有逆转。轮回之力消耗的是灵魂本源，不是普通能量能补充的。
“接下来去哪？”陆尘问。
苏小婉闭上眼睛感应。几秒后，她指向虚空中的一个方向。
“四号魔法世界，还有……六号锻造世界。两块碎片都在被强行唤醒，我们必须赶在祭司之前。”
“你的身体……”
“撑得住。”苏小婉看向陆尘，眼神温柔而坚定，“师兄，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如果……如果我撑不到最后。”苏小婉顿了顿，“不要停下来。集齐碎片，净化噬光之暗。这是九界的希望，也是……我的愿望。”
陆尘握紧她的手，枯瘦的手。
“你不会死的。”他说，“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去看新世界。说到做到。”
霜牙走过来，低下巨大的头颅，喉咙里发出悲伤的呜咽。它用鼻子轻轻碰了碰苏小婉，像是在安慰。
九儿爬回陆尘背上，小手搂着他的脖子，小声说:“爸爸，我会帮妈妈的。我……我把我的时间分给妈妈一点，可以吗？”
陆尘鼻子一酸。
“九儿乖，妈妈不需要你的时间。妈妈有我们陪着，就够了。”
三人一兽离开基地时，十万幸存者自发列队送行。没有鲜花，没有掌声，只有深深的鞠躬，和无声的祝福。
穿过世界壁垒，重回虚空。
苏小婉坐在霜牙背上，看着手中五色流转的圣痕，轻声说:“还差四块。时间……时间不多了。”
她的白发在虚空中飘散，像雪。
陆尘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那就抓紧时间。”他说，“下一站——魔法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