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边聊天边工作的时候，科长来了，看着大伙热闹的样子也是笑了笑，然后对着杨金旺说道：“下午我让老赵带你去库房，先熟悉米面油这些民生物资，盘点是基本功，一点都含糊不得。”杨金旺也是对盘库很好奇，吃饭的时候都在琢磨，库房该是什么样子？那些平日里紧俏的粮米，又是怎么存放管理的？
食堂的午饭简单却实在，两个黄澄澄的玉米窝头，一碗飘着几片油花的白菜土豆汤，就着陈姐递来的一小碟咸菜，吃得浑身暖和。杨金旺吃饭快，却不狼吞虎咽，这是前世跟着老道士养成的习惯。
老道士说：吃饭就应该大口吃，这样才能吃的快，吃的饱，吃出气势来。杨金旺记得当时还反驳过老道士的说法，但是老道士来了句：你看那电视上还有话本上，写的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哪有写小口吃肉小口喝酒来的？杨金旺说不过老道士，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习惯。
他刚放下搪瓷缸，就见对面的老赵抹了抹嘴，站起身来：“小金，走，带你去库房转转，趁这会儿日头足，看得清楚。”
老赵今天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的蓝布中山装洗得发白，却浆洗得笔挺。听陈姐说他家里有点困难，也不愿意接受组织的无偿帮助，总说：要帮助比我更需要的人。
人也是踏实肯干，能力很强，据说当时调他的时候，老单位不同意，差点和李科长打起来，最后还是上面打电话才把他调过来，但是人家老单位放话说：要是在新单位过得不好，随时回来。看来能力强的人在那个时期都吃香啊。
“哎，好嘞赵师傅！”杨金旺连忙应声，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和钢笔，快步跟上老赵的脚步。钢笔还是昨晚高叔送的，说是给的工作礼物。
走出办公楼，绕过院子里的老槐树，就看到一排青砖砌成的平房，顺着墙根种着几株爬墙虎，绿油油的叶子爬满了半面墙，给灰扑扑的库房添了几分生机。库房的门是厚重的木门，刷着暗红色的漆，边缘已经有些斑驳，门楣上挂着一块木牌，用黑漆写着“一号库房——粮油区”，字体遒劲有力。
老赵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哗啦哗啦响，挑出一把铜钥匙，插进锁孔里，使劲转了两圈，“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股混杂着米香、麦香和干燥木头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的燥热截然不同，库房里阴凉干爽，让人瞬间觉得舒坦了不少。
“进来吧，小心脚下。”老赵率先迈进去，回头叮嘱了一句。
杨金旺跟着走进库房，眼睛瞬间不够用了。库房不算小，约莫有两间办公室那么大，屋顶是木质的梁架，架着几块厚重的木板，上面堆着一些捆好的麻袋。地面是夯实的三合土，平整干净，看不到一点杂物。库房里沿着墙壁摆着一排排木质货架，货架不算高，约莫到人的胸口，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各种麻袋和木桶，标签贴得一目了然。
“咱们总务局管着市属十几个机关单位的物资供应，这一号库房专门放米面油，是重中之重。”老赵一边走，一边用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麻袋，“今年不比往年，物资紧张，每一粒米、每一滴油都得精打细算，盘点清楚，不能出一点差错。”
杨金旺点点头，拿出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准备记录。他知道，在这个粮食紧缺的年月，粮油就是命根子，管着这些东西，责任重大。
“你看，这边是大米区。”老赵指着靠门的一排货架，“这些大米都是从东北调运过来的，颗粒饱满，口感好，主要供应给局里的食堂和几个重点单位。”他弯腰拿起一个麻袋，用手指捻起几粒米，递到杨金旺面前，“你摸摸，感受一下。”
杨金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触到那几粒大米，圆润光滑，带着淡淡的米香，没有一点杂质。“赵师傅，这大米看着真不错。”
“那是自然，”老赵脸上露出一丝自豪，“咱们进物资，第一道关就是验货，不好的、掺了杂质的，一律不收。你记住，干咱们物资供应这行，得对得起良心，不能让大家吃糟心粮。”他说着，把麻袋放回原处，又指了指麻袋上的标签，“每个麻袋上都有标签，写着入库日期、数量、产地，还有验货人的名字，一旦出了问题，能查到根儿上。”
杨金旺赶紧在笔记本上记下：“大米，东北产地，入库日期标注，验货人签字。”他的字迹工整，一笔一划，生怕落下一个字。
“再看这边，是面粉区。”老赵领着杨金旺走到库房中间的货架旁，“这些面粉有两种，一种是精制面粉，用来做馒头、面条，供应给机关食堂；另一种是标准面粉，里面掺了点麦麸，口感粗一点，但耐饿，主要供应给一线干活的工人。”
他打开一个装着精制面粉的麻袋，用手捧起一把，面粉细腻洁白，簌簌地从指缝间落下，“你看这精制面粉，颜色白，手感细，蒸出来的馒头松软；再看这个。”他又打开旁边一个麻袋，里面的面粉颜色略黄，颗粒也粗了一些，“这就是标准面粉，虽然看着不如精制的好，但营养更全，饱腹感也强。”
杨金旺学着老赵的样子，分别捧起两种面粉，仔细感受着它们的区别，然后在笔记本上详细记录下来，还特意用括号标注了两种面粉的手感差异。
“面粉怕潮、怕虫，所以库房里必须保持干燥通风。”老赵指着库房顶上的几个木窗，“你看这些窗户，平时都得打开一条缝通风，但下雨天又得赶紧关上，不能让雨水飘进来。另外，每隔半个月，还得在货架底下撒点花椒、大蒜，驱虫防潮。”他蹲下身，指着货架底下，杨金旺果然看到几个用纱布包着的小包，散发着淡淡的花椒味。
“记住了赵师傅，干燥通风，定期撒花椒大蒜驱虫。”杨金旺认真地说道。
老赵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往前走：“这边是小米、玉米糁这些杂粮区。”货架上的麻袋比大米面粉的要小一些，标签上写着“小米”“玉米糁”“高粱米”。“这些杂粮耐储存，也顶饿，有时候大米面粉供应紧张，就靠这些杂粮顶一阵。”老赵拿起一袋小米，打开一个小口，里面的小米金黄饱满，颗粒均匀，“这小米是京郊产的，熬粥特别香，局里食堂明天中午应该会点熬小米粥，这算是点福利，这小米粥可是好东西，养胃。”
杨金旺凑近闻了闻，果然闻到一股浓郁的米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偶尔也会用小米熬粥，撒上几颗红枣，那味道，至今难忘。
“再往后走，是油区。”老赵领着杨金旺走到库房最里面，这里的货架比前面的要高一些，上面摆放着一个个木桶，木桶外面用红漆写着“花生油”“菜籽油”“豆油”，还有一些贴着“棉籽油”的小桶。
“油比米面金贵，也更不好保管。”老赵拍了拍一个装着花生油的木桶，“这些油桶都是特制的，密封性好，防止漏油和氧化。每个油桶上面都有刻度，能大概看出里面还剩多少油，但准确数量，还得靠称重。”他指着墙角的一台磅秤，“那是库房专用的磅秤，精准到两，每次盘点油的时候，都得把油桶搬到磅秤上称，一点都不能马虎。”
杨金旺走到磅秤前，仔细打量着。这台磅秤是铁制的，上面有一个长方形的秤台，旁边竖着一根铁柱子，上面挂着一个刻度盘，指针在中间微微晃动。“赵师傅，这磅秤怎么用啊？我以前没接触过。”
“不难，我教你。”老赵走过来，示意杨金旺扶住油桶，“先把磅秤归零，然后把油桶轻轻放到秤台上，等指针稳定了，看刻度盘上的数字，就是油桶的总重量。然后再减去空桶的重量，就是油的实际重量。”他一边说，一边示范着，“空桶的重量都记在这个本子上，”他从货架上拿起一个破旧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每个油桶的编号和空桶重量，“每个油桶都有编号，一一对应，不能搞混了。”
杨金旺凑过去看那个笔记本，字迹虽然有些潦草，但记录得非常详细，日期、油桶编号、空桶重量，一目了然。“赵师傅，您这记录真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