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众人或期待、或质疑、或依旧带着薄怒的目光,宋诚毅神色平静,开口道:“赵叔,在说出我的想法之前,我需要先问您三个问题。”
“你问!只要我知道的,绝不隐瞒!”赵明宇立刻应道,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仿佛要将每个字都吃进去。
“第一,那日您在小摊睡着后,天气如何?是否下了雨?” 赵明宇仔细回想,猛地点头:“下了!确实下了!我就是被几滴飘到脸上的雨点给弄醒的!醒来就发现伞不见了!”
“第二,您将银票藏于伞柄之事,以及伞丢失的具体情况,除了此刻屋内的我们,您是否还告诉过其他任何人?” 赵明宇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绝对没有!银票的事天知地知我知!至于丢钱……我也是刚刚,就在刚才,才告诉凌玥他们,本意是想让他们拿钱赶紧走,避祸的!”
“第三,通泽县城内,大约有多少户人家?多少口人?” 这个问题让众人都是一愣,完全不明白寻伞和全县人口有什么关系。赵明宇虽然疑惑,还是依据记忆答道:“通泽县不算大,城内约有两千余户,人口一万多人吧。”
问完这三个问题,宋诚毅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在整合信息。就在众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以为他就要说出惊世妙计的时候,他却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不知赵叔觉得,这市面上常见的油纸伞,用起来如何?”
“啊?”一旁的赵天擎第一个忍不住了,急得抓耳挠腮,“宋老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琢磨油纸伞好不好的问题了!那破伞丢了就丢了,关键是里面的银票啊!你倒是快说怎么找啊!真是急死个人了!”
“闭嘴!蠢货!听宋小哥把话说完!”赵明宇狠狠瞪了几子一眼,厉声呵斥。他虽然也心急如焚,但直觉告诉他,宋诚毅绝不会无的放矢。他强压下焦躁,努力和颜悦色地对宋诚毅说道:“这油纸伞……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破损,骨架不结实,伞面纸张更是脆弱,风大一点都能吹破。而且南方潮湿,纸张极易受潮,一旦受潮发霉,这伞基本上就不能用了。宋小哥问这个是……?”
宋诚毅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继续沿着这个话题深入,又抛出一个问题:“那赵叔觉得,如果用棉布来代替纸张做伞面,效果会如何?”
关于伞的演变史,宋诚毅还真恰巧知道一些。大学时一位喜欢研究民俗的老师曾讲过,最早的伞是油纸伞,但因其易损,后来人们尝试用涂了桐油的棉布做伞面,耐用性大大增强,直到现代化学纤维(如涤纶)出现后,才有了更轻便耐用的雨伞。
赵明宇被问得更疑惑了:“棉布?棉布固然结实些,但它吸水啊!如何能用来遮雨?”
宋诚毅淡淡一笑,揭晓答案:“很简单,在棉布伞的外面,均匀地刷上一层桐油。桐油能干透形成一层防水膜,如此便可防雨,而且伞面比纸伞坚韧耐用得多,不易破损。”
看着赵明宇依旧一脸“这跟找我的伞有什么关系”的巨大困惑,宋诚毅不再卖关子,终于将计划和盘托出,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
“赵叔,您可以立刻动用家中还能动用的所有材料和人力,紧急赶制一批这种棉布桐油伞。”
“然后,在城中广而告之:我们赵氏布行推出新式棉布伞,免费以旧换新!用两把旧油纸伞,就可以免费换一把崭新的、更结实耐用的棉布伞!”
“此外,也在店中正常售卖这种新伞,价格就定得比普通油纸伞贵上五成即可。”
“最关键的是,要放出风声:此等优惠,仅此一次,过期不候!只是暂时推广,以后就不再换了!”
说完,他微笑着看向赵明宇,等待他的反应。
赵明宇眉头紧锁,认真思索着这个看似是促销手段的计划,与寻找他那把命根子伞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他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抬起头,一脸茫然和疑惑地看向宋诚毅:“宋小哥,这……这置换雨伞……与寻回银票,有何干系?”
宋诚毅看着他还没转过弯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将话挑得更明:
“赵叔,您想,那油纸伞既易破损又易受潮,弊端如此之多。相比之下,这新出的棉布伞是否实用得多?”
“只要有人率先换用了棉布伞,体验到它的好处,这消息很快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地散播开来。届时,家中还有油纸伞的人,尤其是那日下雨之后,谁不想赶紧把手头那‘不中用’的旧伞,去换一把更好用的新伞?”
“等到全城的人都争先恐后地拿着家里的旧油纸伞来您店里置换的时候……”
宋诚毅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目光扫过屋内渐渐开始睁大眼睛的众人,
“赵叔您,不就可以从容地,从这成千上万把汇集到您手中的旧油纸伞里,慢慢地、仔细地,找出您自己的那一把了吗?”
“哦!!!”赵天擎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般叫出声,但随即又想到关键点,脱口而出:“宋兄弟,你是不是想岔了?那偷伞的贼或者捡到伞的人,既然拿走了伞,肯定知道里面有东西啊!谁会把藏了四十万两银票的伞拿来跟你换一把新伞?那不是傻吗?!”
他的发言果然又迎来了父亲一记狠狠的白眼。
宋诚毅却并不意外有人会这么问,他淡淡一笑,分析道:“赵二哥所言,是一种可能。但还有另一种更大的可能——”
他看向赵明宇:“赵叔刚才说了,那日下雨。他醒来时,包裹和零钱都在,唯独少了伞。”
“这说明什么?说明拿走伞的人,很可能根本不知道伞里有银票!”
“他或许只是一个普通的市井小民,或者甚至是个半大孩子,只是因为当时下雨了,他自己没带伞,又恰好看到赵叔趴在桌上睡觉,手边放着一把看似普通的旧油纸伞……”
“于是,他一时贪念起,或者纯粹只是想避雨,就顺手牵羊,把伞拿走了。”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这就是一把普通的、甚至有些破旧的油纸伞。现在听说可以免费换一把更新、更好、更结实耐用的棉布伞,您说,他会不会动心?会不会拿来换?”
“只要他拿来换……”宋诚毅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那四十万两银票,不就失而复得了吗?”
一番话,如同拨云见日,将整个计划的精妙之处和背后的逻辑彻底剖析清楚!
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
所有人,包括一直冷着脸的赵凌玥,都瞪大了眼睛,用一种全新的、混合着震惊、钦佩和难以置信的目光,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似贪财、实则心思缜密如妖的少年!
赵明宇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个计划,大胆、巧妙,几乎是将全城的力量都化为了寻找那把伞的工具!而且,完全存在成功的可能性!
“妙……妙啊!!!”赵明宇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字,眼中重新爆发出炽热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