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父亲司马彦宏那不同寻常的焦急模样,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强硬,司马清晏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地收起了嘴角那因思念赵芯蕊而抑制不住的笑意,连忙应了一声,快步跟在他身后进了内堂。
然而,刚踏入厅堂,眼前的景象就让他瞬间僵在了原地,如遭雷击!
只见平日里素雅整洁的厅堂,此刻竟堆满了一箱箱、一摞摞系着红绸的礼盒!地上铺开的红毡上,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色礼品:有成匹的鲜艳锦缎、有闪烁着珠光宝气的首饰匣子、有封装好的名茶陈酒、还有象征性的雁鹅等物……这分明是……下聘的规格!
司马清晏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脚瞬间变得冰凉,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用几乎变调的颤声开口,带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父…父亲……您…您这是要……纳妾?”
走在前面的司马彦宏正满心想着如何跟儿子开口提这桩紧急的婚事,猛地听到这句离谱的猜测,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噗嗤——”
一旁珠帘后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只见一位穿着雍容、面容和善的中年美妇款步走了出来,她先是没好气地瞪了司马彦宏一眼,然后才笑着看向儿子,打趣道:“你这混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纳妾?就你父亲这胆子,他敢吗?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看到夫人出来,刚才还对儿子板着脸的司马彦宏瞬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被掐住了命门,连忙换上一副讪讪的表情,凑上前附和道:“夫人说的是,说的是!不敢,不敢!为夫绝无此心!”
看着父亲那副在母亲面前瞬间“怂包”的样子,司马清晏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一番,但眼前的景象依旧让他心惊肉跳。他指着满屋的红绸和聘礼,疑惑更甚,声音依旧带着不确定:“那……母亲,这……这是……?”
妇人看着儿子那傻愣愣的样子,又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走上前轻轻拍了他的胳膊一下:“傻儿子,这还看不出来吗?这是你父亲给你准备的聘礼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成亲,为司马家开枝散叶了。”
“什么?!!”
如同晴天霹雳在耳边炸响!司马清晏彻底愣在了原地,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下一秒,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也顾不上什么父子纲常了,对着司马彦宏就怒声斥道:“父亲!岂能如此!大丈夫当先立业后成家!未能登科及第、金榜题名,清晏决不成婚!此事万万不可!”
司马彦宏早就料到儿子会反对,此刻见他反应如此激烈,更是铁了心。他把脸一板,拿出了父亲的威严,斩钉截铁地说道:“胡闹!这事你说了不算!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自行主张!”
“我不娶!”司马清晏也是急了,梗着脖子大声吼道,少年人的倔强和对自己心事的守护让他寸步不让。
眼看着父子二人剑拔弩张,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一旁的司马夫人虽然疑惑今日这爷俩怎么一反常态,一个急着逼婚,一个激烈反抗得如此厉害,以往提起婚事儿子虽不愿,也未如此激动,但还是赶紧上前打圆场,温言劝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考取功名和为司马家传宗接代都重要,并不冲突嘛。晏儿,你也体谅一下父母的心……”
“母亲!孩儿不娶!至少现在绝不!”司马清晏打断母亲的话,态度异常坚决。
司马彦宏见儿子油盐不进,想到那封已被烧毁却依旧如同鬼影般萦绕的粉色信笺,以及其背后可能带来的灭顶之灾,又急又气,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脱口而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鬼心思!我现在就明白告诉你,趁早死了那条心!我绝不同意!”
司马清晏被父亲这没头没脑的话吼得一愣:“我打什么心思?父亲您凭什么不同意?!”
“凭什么?”司马彦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儿子,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狠厉,“就凭你那点心思会害死我们全家!你知不知道轻重!今天这婚事,你同意得结,不同意,绑也得把你绑去!人家赵家小姐哪点配不上你了?啊?!”
正要激烈反驳的司马清晏,听到父亲最后那句怒吼,猛地愣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他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迟疑地、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父亲……您,您刚才说……哪个赵家小姐?”
司马彦宏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吼道:“还能有哪个赵家!赵氏布行的赵三爷家的女儿!赵芯蕊!你说说,人家姑娘是出了名的温良贤淑,知书达理,哪点配不上你这个书呆子了?!”
“赵……赵芯蕊?!”
这三个字如同仙乐灌耳,瞬间驱散了司马清晏所有的愤怒、委屈和抗拒!他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之前的怒发冲冠、誓死不从,瞬间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喜,然后是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
“配得上!配得上!简直太配得上了!是天作之合!是天赐良缘!”司马清晏激动得语无伦次,脸上瞬间堆满了灿烂甚至带着点谄媚的笑容,连连点头哈腰,哪里还有半分刚才那目空一切、非要金榜题名才娶妻的清高模样。
这突如其来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直接把司马彦宏和夫人都给看愣了,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儿子是不是突然中了邪。
只见司马清晏已经迫不及待地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开始清点起地上的聘礼,嘴里还不住地嘀咕:“绸缎十匹……是不是少了点?首饰头面两套?雁鹅一对……玉璧呢?一对怎么够……”
他猛地抬起头,看到父亲还愣愣地站在原地,竟然反过来急切地催促道:“父亲!您还站着干嘛呀!天色不早了!快!快再清点一遍,看看还缺什么不缺!可千万别少了哪样,让人家赵家觉得我们失了礼数,不够重视!”
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变得比谁都着急、脸上笑容就没断过、恨不得立刻飞扑到赵家去的儿子,司马彦宏夫妇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搞不懂这戏剧性的一幕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在司马清晏一连声的、几乎是不停歇的催促声中,司马彦宏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神情木讷、晕晕乎乎地开始重新核对礼单。而司马清晏则像个最殷勤的小厮,围着他团团转,脸上洋溢着傻子般的笑容,时不时还嫌弃父亲动作太慢。
最终,在这诡异又热烈的氛围中,司马彦宏带着一脑袋的问号,被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儿子几乎是推搡着,领着抬聘礼的家仆队伍,向着赵氏布行的方向走去。夕阳下,司马清晏走在最前面,那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飘起来,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与来时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