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右卫指挥使龚自珍骑在高头骏马上,面色如同江南梅雨时节阴沉的天空,越来越凝重,几乎能滴出水来。
刚接到杭州知府魏阂紧急情况,听到通泽县可能发生兵乱、陆文侯纵兵屠戮百姓的骇人消息时,他虽觉震惊,但第一反应仍是怀疑。陆家在江东盘根错节,势力庞大,陆文侯虽是旁支,可能爬到千总之位也绝非易事,正值壮年,前途大好,怎会突然行此自毁长城、抄家灭族的蠢事?他心中甚至闪过一丝疑虑,这莫非是政敌构陷,或是魏阂这文人知府夸大其词?
但军情紧急,又是知府直接通传。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点齐本部精锐兵马,火速开拔,赶往通泽县。
然而,随着大军离杭州府越来越远,逐渐靠近通泽县地界,龚自珍心中的疑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被越来越多的不安所取代。
官道两旁,开始出现三三两两、扶老携幼的逃难百姓。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茫然,步履蹒跚地向着与通泽相反的方向艰难移动。这景象让龚自珍的眉头不断皱起,如今并非灾荒之年,风调雨顺,何来如此多的难民?
他派出手下亲兵上前打听。亲兵很快回来,脸色难看地回报:“指挥使大人,问清楚了…这些人,全是通泽县周边村落的百姓。他们说…说是被守备将军陆文侯麾下的官兵…给抢了!有的家被烧了,有的粮被抢了,有的家人…被杀了…不得已才逃难出来的。”
“陆文侯的兵?!”龚自珍的心猛地一沉。难道魏阂说的…竟是真的,想到那个3000之数,龚自珍也是心中一紧。
越靠近通泽县,情况越发触目惊心。逃难的百姓越来越多,几乎堵塞了官道,看到他们这支装备精良、旌旗招展的大军,难民们非但没有感到安全,反而如同惊弓之鸟,发出惊恐的尖叫,拼命地向两旁的田野、山林中四散奔逃,仿佛看到了比土匪更可怕的东西。
龚自珍勒住战马,举目远眺。视线所及的范围内,通泽县境内的许多村落一片狼藉,断壁残垣,许多房屋被大火烧得只剩下焦黑的框架,兀自冒着缕缕青烟。田野间不见农人忙碌,只有野狗在废墟间徘徊,空气中隐隐传来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甚至能看到一些未来得及收拾的村民尸体,就以各种悲惨的姿势倒在路边、田埂上。
派出去的多路斥候带回的消息惊人地一致:所有惨状,皆指向陆文侯麾下的官兵!是他们,如同蝗虫过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看到眼前这宛如人间地狱般的惨状,即便是龚自珍这等久经沙场、见惯了生死、心硬如铁的老将,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胸腔中被一股难以抑制的滔天怒火所填满!他一生征战,死在阵前、死于他刀下的敌人不在少数,那是军人的宿命。但对手无寸铁的无辜平民施以如此残忍的暴行,纵兵为祸,这简直骇人听闻,人神共愤!
“畜生!一群该千刀万剐的畜生!”龚自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握着马鞭的手指因极度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通泽县城的方向,眼中充满了焦急和担忧。
“快!传令全军!丢弃不必要的辎重,全速前进!目标通泽县城!”他几乎是吼着下达了命令。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快!再快一点!但愿那陆文侯尚未丧心病狂到对通泽县城下手!但愿还能来得及挽救城中那数万生灵!
但与此同时,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认知也浮现在他心底:无论陆家事后会不会保这个陆文侯,无论他有什么理由,单凭眼前这千里焦土、万民流离的惨状,他陆文侯,已经注定是个死人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与此同时,在通泽县城外。
经过接连三天酣畅淋漓、无法无天的劫掠,陆文侯志得意满,骑在骏马上,看着身后那浩浩荡荡的队伍,脸上露出了极其满意的笑容。这一次的“收获”,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不仅填补了军饷的窟窿,甚至还能让兄弟们和他自己都大发一笔横财。
而他身后的三千士兵,更是人人脸上洋溢着兴奋和贪婪混合的红光。当了这么多年的穷兵、受气兵,这两天的经历,简直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让他们内心那种被压抑已久的欲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释放。
如此肆无忌惮,看上的好东西就直接抢过来,无论是金银细软、粮食布匹,还是稍有姿色的女人,只要敢稍有反抗或流露出不满,轻则拳打脚踢,重则刀枪相加。这种凌驾于律法之上、生杀予夺尽在掌握般的感觉,让每个人都感到飘飘然,神采奕奕。行军途中,不少人还在交头接耳,低声淫笑着回味昨晚在某个倒霉农户家中的“快乐”。
此刻,看着前方那巍峨、富庶的通泽县城墙,想到村里那些灰头土脸、挣扎求生的村妇和那点有限的财物,哪有城里那些细皮嫩肉、穿着绸缎的富家小姐和商户女眷来得勾人?哪有城中店铺里那些琳琅满目、价值不菲的货物来得诱人?
一想到即将进入那座如同巨大宝库般的县城,所有士兵的心思都变得无比火热,眼神中充满了贪婪的期待,脚下的步伐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进去,再次享受那为所欲为的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