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文侯志得意满,率领着他那支“收获”颇丰、煞气腾腾的三千大军赶到通泽县城下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由地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股怪异之感。
宽阔的护城河对岸,那扇巨大的包铁城门此刻竟然紧紧关闭!高大的城墙上,也不见往日应有的守军身影,只有几面孤零零的旗帜在风中无力地飘动,显得异常寂静,甚至…死寂。
早些时候,他明明已经派人通知了典吏陆续和巡检司副巡检李建勋自己大约进城的时间。虽然自己因为“清点缴获”比原计划耽搁了些时辰,但按理说,这两人早该在此恭敬等候迎接才对。此刻非但不见人影,竟然还敢紧闭城门?这是何道理?
一种被怠慢、甚至被挑衅的不悦感涌上陆文侯心头。他身旁的一名亲兵队长察言观色,立刻会意,连忙拍马上前几步,来到护城河边,仰起头对着高高的城墙厉声大喝:
“呔!城上是谁当值?!瞎了你们的狗眼!没看到是总兵陆大人凯旋归来吗?!还不赶快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迎候!想挨军棍不成?!”
他的喝声在空旷的城墙间回荡,然而,城墙上依旧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仿佛一座空城。
这诡异的一幕让陆文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心中的不祥预感开始放大。那亲兵队长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再次运足中气,更大声地吼道:“城上到底有没有活人?!陆大人在此,再不开门,军法从事!”
就在他的话音刚落的刹那——
异变陡生!
只见城墙垛口后,突然齐刷刷地站起一排人影!他们并非熟悉的守城兵卒打扮,而是一群身着衙役公服、却眼神锐利如鹰的汉子!人人手中张弓搭箭,冰冷的箭镞在夕阳下闪烁着寒光,对准了城下!
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只听“嗖”的一声尖锐破空之响!
一支利箭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瞬间跨越空间,狠狠地贯入了那名还在叫嚣的亲兵队长的咽喉!
“呃……”亲兵队长脸上的嚣张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惊愕和痛苦,他徒劳地用手捂住喷溅鲜血的脖子,身体晃了晃,重重地从马背上栽落下去,溅起一片尘土。
刹那间,城下三千大军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一击惊呆了!
陆文侯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猛地抬头向城上看去,厉声喝道:“谁敢放箭?!找死!”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城头上为首的两人。其中一个他认得,是巡检司的副巡检郭淮。而另一个…当看清那人身上穿着的竟然是典吏的官服时,陆文侯的瞳孔猛地一缩!那是赵明宇?!那个低贱的布商?!他怎么会穿着陆续的官服?!
就在陆文侯惊疑不定之时,他身旁的巡检苏空烈也是又惊又怒,拍马上前,指着城头大声斥责道:
“大胆郭淮!赵明宇!你们疯了不成?!私自关闭城门,残杀总兵亲军,这可是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尔等还不速速开门请罪?莫非真想跟着他们一起找死吗?!”
他的声音带着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试图用律法和恐吓稳住局势。
就在这时,城头上的郭淮开口了,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的正义凛然,清晰地传遍城下:
“苏空烈!陆文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要灭九族的是你们!”
他伸手指着城下黑压压的军队,厉声控诉:“你二人身为朝廷命官,深受皇恩,却不思报效朝廷,安抚地方,反而纵兵行凶,劫掠乡里,屠戮百姓,意图造反!钱县令已将此间惨状上达杭州府!此刻,杭州府的平叛大军就在路上!尔等叛军,还不快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这番话语,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在城下三千士兵中炸开了锅!
“造反?!” “杭州府兵要来了?!” “屠戮百姓…这…” 许多底层士兵其实并不知道高层的目的,只是跟着抢掠发财,此刻听到“造反”、“平叛大军”这些字眼,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队伍中响起一片惊恐的骚动和哗然。他们抢掠时固然疯狂,但一旦被扣上“反贼”的帽子,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陆文侯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寒,仿佛能刮下一层霜来。他知道,绝不能让这种动摇军心的言论扩散!他猛地运足内力,高声吼道,声音如同炸雷,试图压过所有的嘈杂:
“大胆逆贼!休要在此妖言惑众,乱我军心!分明是你们勾结匪类,劫持县府,杀害朝廷命官!还不快快开门受死!陆续呢?!典吏陆续何在?!让他出来见我!”
他试图将话题引向城内政变,并呼唤他最信任的族弟陆续,希望能稳住局面。
就在这时,城头上的人似乎早就等着他这句话。
只见两个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被从城垛后面用力抛了下来,“啪嗒”两声,滚落在护城河边,沾满了尘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那赫然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当陆文侯和苏空烈看清那两颗人头的面容时,如同被一道九天雷霆劈中!
那是陆续!和李建勋!
“二弟!!!”陆文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双目瞬间变得赤红,目眦欲裂,一股狂暴的杀意和悲痛直冲头顶,他几乎要失去理智,当场就要下令攻城!
一旁的苏空烈也是骇得魂飞魄散,但他尚存一丝理智,深知此刻冲动不得,连忙死死拉住陆文侯的马缰绳,急声劝道:“将军!冷静!千万冷静!小心中计!一旦此刻我等攻城后果不堪设想,不可冲动啊!”
陆文侯被他死死拉住,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才强行压下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和杀意,但看向城头的目光已经变得无比怨毒和疯狂。
可就在他这口气还没完全顺过来的时候!
又一支箭矢从城墙上电射而下!
但这支箭似乎并无杀伤意图,只是精准地钉在了陆文侯马前不远处的土地上,箭杆上,还绑着一小卷信纸。
放箭之人,正是站在赵明宇身旁,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眼神冷冽的年轻人——赵天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支箭和那卷纸上。
一名亲兵战战兢兢地跑过去,拔起箭矢,取下信纸,飞快地跑回来呈给陆文侯。
陆文侯阴沉着脸,一把抓过信纸,猛地展开。
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行字,笔迹龙飞凤舞,甚至带着一丝戏谑和挑衅:
“陆总兵台鉴: 在下不日将与淑彤小姐喜结连理。 大人若不嫌弃,可来喝杯喜酒。 —— 宋诚毅 敬上”
“噗——!”
陆文侯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眼前一黑,差点气得当场吐血,从马背上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