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自珍骑在战马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战场。当他看到通泽县城门虽然遭受猛攻却依旧紧闭,城头上仍在进行激烈搏杀,但显然守军尚未崩溃时,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路行来,沿途村庄的惨状如同噩梦般萦绕在他心头。若是因为自己来迟一步,导致这座县城也被陆文侯这支已然疯狂的叛军攻破,酿成更大的惨剧,那么即便他事后能将所有叛军尽数剿灭,也绝对难逃一个“驰援不力”、“失察纵逆”的重罪!届时,别说前程,恐怕项上人头都难保。
此刻,看到最坏的情况尚未发生,心下大定的同时,一股冰冷的、针对这些践踏律法、荼毒百姓的叛军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刀,刀锋在夕阳下反射出刺眼的寒光,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冰冷地下达了最后的判决:
“杀!”
随着他这声毫无感情的命令,更加狂暴、更加整齐的喊杀声如同海啸般从他身后冲天而起!
早已列阵完毕、蓄势待发的杭州右卫精锐府兵,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又如同铺天盖地的蝗群,以严整的战斗队形,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向着那些正因主将被擒而陷入混乱和恐慌的攻城叛军发起了致命的冲锋!
或许是被一路所见那千里焦土、万民哭嚎的惨状所激怒,或许是被这和平年代难得一见的、唾手可得的军功所诱惑,这些府兵们个个目光赤红,脸上充满了杀戮的兴奋。他们面对那些已经失去斗志、甚至跪地乞降的叛军,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手软!
刀光闪烁,长枪突刺! “噗嗤!”“啊!” “饶命…我投降…” “杀!” 求饶声被冷酷的喊杀声和兵器入肉的闷响无情淹没。那些攻城的叛军此刻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前有坚城,后有恐怖的生力军,他们如同被困在陷阱中的野兽,只能在绝望中被无情地收割、砍倒。战场瞬间变成了一片单方面的屠杀场,鲜血迅速染红了大地。
龚自珍勒马立于稍远处,面色冷峻地看着这血腥的一幕,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更没有出言制止。在他看来,这些助纣为虐、手上沾满平民鲜血的兵痞,死有余辜,根本不配得到宽恕。唯有以最严厉、最彻底的手段,才能震慑宵小,最快地平息祸乱。
城头上的赵明宇、赵天擎、赵天瑜、郭淮以及所有幸存下来的守军,都被城外这突如其来、又无比酷烈的援军攻势看得目瞪口呆,背脊发凉。
直至龚自珍在一队精锐亲卫的簇拥下,骑着高头大马,缓缓来到紧闭的城门下时,城上众人才如梦初醒。
一名嗓门洪亮的亲卫策马上前,对着城头高声喊道:“杭州府右卫指挥使龚大人到此!叛军已被尽数剿灭!尔等还不快快打开城门!”
赵明宇等人这才彻底反应过来,连忙下令:“快!快开城门!迎接龚指挥使!”
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吊桥放下。赵明宇带着赵天擎、赵天瑜、郭淮以及一众主要头目,快步出城,恭敬地列队迎接。
龚自珍在亲卫的严密护卫下,骑着马缓缓踏入城门。他的目光首先就落在了被扔在门口、如同死狗般五花大绑、昏迷不醒的陆文侯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
随即,他的视线扫过门口迎接的众人,最后落在了穿着典吏官服、却面生得很的赵明宇,以及他身后那些虽然穿着衙役号衣、却浑身煞气、明显是百战老卒的“衙役”身上。他的眉头不由微微皱起,沉默了片刻,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淡淡开口问道:
“通泽县的典吏,本官记得应是陆续。你是何人?”
赵明宇闻言,心中一跳,连忙上前一步,躬身拱手,语气恭敬而清晰地回答:“回指挥使大人明鉴!卑职赵明宇。原典吏陆续与逆贼陆文侯勾结,狼子野心,欲行不轨之事,已被钱县令察觉。钱县令危急之下,临时任命卑职为通泽县典吏,率领城中衙役及这些前来助战的乡勇,拼死抗击叛军,幸不辱命,保得县城无恙!”
龚自珍听着他的回答,微微颔首。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郭淮。
郭淮连忙上前,挺直腰板,大声禀报:“通泽县副巡检郭淮,见过龚指挥使大人!”
“嗯。”龚自珍微微点头,沉声道:“副巡检郭淮,临危不乱,协助抗击叛军,有功。自即日起,升任通泽县巡检,负责本县日常缉盗安民之事。”
郭淮闻言大喜过望!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他连忙深深躬身,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谢龚指挥使大人提拔之恩!下官必恪尽职守,绝不负大人提携之恩,定保通泽一方平安!”
龚自珍闻言再次点了点头。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如同黑塔般矗立在一旁、沉默寡言的赵天擎身上。刚刚在城外,他看得清清楚楚,正是此人,亲手擒拿了贼首陆文侯,可谓是首功之人!他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语气也缓和了许多,问道:“这位壮士甚是骁勇!不知高姓大名?”
赵明宇连忙再次上前,代为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回大人,这是在下的犬子,赵天擎。粗人一个,不懂礼数,还望大人海涵。”
龚自珍看着赵天擎那憨厚中带着刚毅的面容,以及那魁梧健硕、充满力量感的身材,眼中的赞赏之色更加浓郁。如此猛将,竟埋没于乡野,真是可惜。他当即做出了决定,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确保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楚:
“赵天擎!擒拿贼首陆文侯,居功至伟!勇武可嘉!本指挥使现擢升你为通泽县千户!统领通泽守备营与巡检司一切人马,负责本县及周边防务,不得有误!”
赵明宇一听,心中狂喜!千户!这竟然是陆文侯之前的职位!这意味着赵家不仅洗脱了可能被牵连的风险,更是一步登天,真正掌握了通泽县的军事大权!他连忙用眼神示意儿子。
赵天擎虽然憨直,但也明白这是天大的恩赏和信任,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末将赵天擎,谢指挥使大人提拔!必誓死效忠朝廷,效忠大人,守护地方!”
“好!起来吧!”龚自珍满意地笑了笑。
他最后看向刚刚升任巡检、还沉浸在喜悦中的郭淮,吩咐道:“郭巡检,你即刻协助赵千总,迅速清点战场,安抚百姓,恢复城内秩序。通泽县经此大乱,百废待兴,绝不可再出任何纰漏和霍乱”
“卑职遵命!”郭淮和赵天擎同时躬身领命。
龚自珍安排完这些,这才一抖缰绳,在亲卫的簇拥下,向着县衙方向缓缓行去,准备去见那位“受惊”的钱县令。通泽县的权力格局,在他几句话之间,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