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左军都督府。
陆文侯站在气派非凡的府门前,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副恭敬又带着几分孺慕之情的表情。
在侍者的带领下,一行人被引了进去。端坐在书房主位上的叶凌风,见到他们进来,一改办公时的冷淡与隐隐的疏离,竟然主动站起身,脸上带着堪称和煦的笑容。
“文侯来了?快坐。一路上辛苦了吧?”叶凌风语气温和,甚至亲自指了指旁边的座位。
陆文侯受宠若惊,连忙躬身行礼:“晚辈拜见叶世叔!劳世叔挂念,一路顺利。”
看到叶凌风还是如此热情,陆文侯立刻打蛇随棍上,表现得越发谦逊有礼,言辞间充满了对叶凌风的感激和敬仰,绝口不提自己遇到的“麻烦”,只说着沿途见闻和对京城的向往,极力塑造一个历经磨难却依旧积极向上的晚辈形象。
叶凌风看着他,目光中似乎多了一丝真正的欣赏和欣慰,询问了他一些武艺和兵法上的问题,陆文侯都小心谨慎地回答了。书房内的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而这看在一旁的叶倾城眼中,却是不时皱眉,总感觉此次回来,陆文侯似乎变了很多,可哪里变了,又说不出来。
似是想到什么,叶倾城在将陆文侯带到家中后,便快速离去。
京城,西市一家颇为雅致的茶楼“清音阁”内,今日却是热闹非凡。
二楼临窗的最佳位置,早已被一众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们占据。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大厅中央临时布置出的一个赛台上。
赛台之上,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衫的青年男子正临风而立。他面容俊雅,眉目疏朗,嘴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淡然笑意,周身透着一股读书人特有的清贵之气。若是宋诚毅在此,必会发现,此人的眉宇神态间,竟与宋诚毅有着三四分的相似,甚至比宋诚毅更多了几分养尊处优的雍容和久经名场熏陶的自信。
此人,便是名动京城的“第一才子”,庞文清。
他的身份更是显赫:当朝首辅庞士廉最宠爱的嫡孙;其父宋文,乃是十六年前的状元郎,如今不到四十,已是户部手握实权的庶吉士,前途无量,被视为未来接替庞士廉入阁拜相的热门人选。庞文清自己也是少年成名,才华横溢,是京城无数闺秀的春闺梦里人。
今日,他正在这清音阁内,同时接受四位在京中小有名气的才子的挑战。比试的内容,便是君子四艺——琴、棋、书、画。
琴案前,古琴淙淙,庞文清指尖流淌出的音符,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如金戈铁马,意境深远,完全压过了对手略显匠气的演奏。
棋枰上,他执白子,落子如飞,看似随意,却步步玄机,杀得对面苦思冥想的对手额头冒汗,溃不成军。
书案边,他挥毫泼墨,一手行书如行云流水,矫若惊龙,引得围观众人连连喝彩。
画架前,他笔走丹青,寥寥数笔,一幅写意山水已跃然纸上,气韵生动,远非对面那位还在小心勾勒细节的对手可比。
他闲庭信步般穿梭于四场比试之间,从容不迫,挥洒自如,仿佛不是在同时进行四场激烈的较量,而是在进行一场优雅的个人表演。那份绝对的实力和自信形成的魅力,几乎笼罩了整个茶楼。
满堂宾客无不为之倾倒,喝彩声、赞叹声此起彼伏。
而在二楼一个不甚起眼的角落,一位作男装打扮的“公子”正凭栏而立。她穿着一身靛蓝色儒衫,头戴同色方巾,虽作男子打扮,却难掩其绝色姿容,尤其是那双清冷明亮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台下光芒万丈的庞文清,柳叶般的眉毛微微弯起,唇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
若是有熟悉她的人在此,必定会惊得目瞪口呆——这位万年冰山般、对任何男子都不假辞色的左军都督府千金叶倾城,竟然也会有如此……柔和甚至带着些许少女怀春般神情的时刻!
她的目光追随着庞文清的身影,看着他从容应对,看着他谈笑风生,看着他以绝对的优势碾压所有对手,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烁着欣赏乃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倾慕。
台上的庞文清,似乎心有所感。在一曲终了,满堂喝彩声中,他优雅地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二楼角落那道与众不同的、专注的目光。
四目相对。
庞文清微微一怔,随即认出了男装下的叶倾城。他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化为更加温和灿烂的笑容。他朝着叶倾城的方向,微微颔首致意,动作潇洒飘逸,风度翩翩,那笑容恰到好处。
叶倾城没料到他会突然看过来并对自己微笑,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得脸颊微微一热,竟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视线,下意识地低头假装喝茶,以此来掩饰瞬间的失态。但那颗常年如古井无波的心,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漾开层层细微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