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的舟车劳顿,终于在船只缓缓靠上南京码头时宣告结束。踏上坚实的土地,呼吸着六朝古都特有的、混合着江水与历史尘埃的空气,宋诚毅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不出所料,码头上早已有一位身着体面、眼神精明的掌柜模样的人在此等候,见到他们下船,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可是通泽县宋诚毅宋公子、木远舟木公子当面?小人姓周,在此恭候多时了。”周掌柜恭敬行礼,动作神态与杭州府的刘掌柜如出一辙。
宋诚毅等人相视一眼,竟都有种“果然如此”、“习惯了”的感觉。木淑彤的安排,总是这般周到细致,滴水不漏。
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位周掌柜在行礼之后,并未立刻引路,而是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密封好的信函,双手呈给宋诚毅:“宋公子,这是我家小姐命小人务必亲手交到您手上的。”
信!
宋诚毅的眼睛瞬间亮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他连忙接过,触手是细腻的纸张,信封上那娟秀熟悉、却又带着一丝独特风骨的字迹,不是木淑彤又是谁?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连日的疲惫和晕船带来的不适。他强压下立刻拆开的冲动,将信小心地贴身收好,对着周掌柜感激一笑:“有劳周掌柜了。”
“公子客气,请随小人来。”周掌柜笑着在前引路。
马车早已备好,载着众人穿过繁华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条离南京贡院极近的清静巷弄里。又是一处雅致而不失气派的宅院,朱门高墙,而当众人抬头看到门楣上那悬挂着的“木府”匾额时,脸上已经连惊讶的表情都懒得做了。
木远舟看着那匾额,却小声嘀咕了一句:“奇怪……这南京城的产业,我记得二房和三房倒是有几处,但这处……好像没听爹提起过啊?”
周掌柜耳尖,闻言笑着解释道:“木公子有所不知,此处的产业,并非木家公中之产,乃是我家小姐……也就是淑彤小姐自己的私产。”
“私产?!”这下连宋诚毅都吃惊了。木家大房的产业不是早已龟缩在通泽县了吗?怎么在南京这等寸土寸金的地方,木淑彤竟然还有私宅?
周掌柜似乎看出了众人的疑惑,一边引众人进门,一边略带自豪地说道:“不仅如此,小姐吩咐了,公子在南京期间的一切用度,皆从‘一同火锅’南京各分店的账上支取。如今在应天府,‘一同火锅’已有八家分店,生意都极为红火。”
“八…八家?!”宋诚毅目瞪口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知道木淑彤能干,却没想到她这么能干!这才多久?就把火锅店开遍南京了?这小富婆也太有钱了吧!
周掌柜笑道:“这还多亏了公子您当初提的那个‘加盟店’的构想。小姐觉得此法极妙,便在江东各地推行,吸纳了不少当地有实力的商家加盟,这才得以迅速扩张。如今‘一同’之名,在江东餐饮界已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了。”
原来如此!宋诚毅恍然大悟,心中对木淑彤的佩服之情更是如同滔滔江水。他当初只是随口提了提现代连锁经营的模式,没想到木淑彤竟然能如此迅速地理解、吸收并付诸实践,还取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功!
佩服之余,宋诚毅心里又不由得生出一丝尴尬和……挫败感。
本来以为自己县试案首、府试案首,已经足够优秀,总算能稍微拉近与木淑彤之间的差距,能够挺直腰板去提亲了。可现实却再次无情地告诉他,他这位未过门的小娘子,不仅家世显赫,个人能力更是强悍到逆天,商业版图扩张速度惊人。
相比之下,自己好像……依然还是个“吃软饭”的?
他甚至能感觉到身旁赵凌玥、木远舟,乃至新来的钱家兄弟投来的目光中,都带上了一种混合着惊叹、羡慕、以及一丝丝“你小子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才能被这等奇女子看上”的意味。
宋诚毅老脸一红,心中暗暗发誓:院试!必须再拿下案首!不然这“软饭男”的帽子怕是这辈子都摘不掉了!男人的自尊心在此刻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安顿下来后,宋诚毅立刻钻回自己的房间,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那封信。
信纸上是木淑彤清丽又带着牵挂的字迹。信中并未多谈生意之事,多是询问他旅途是否劳顿、身体可好、备考是否辛苦,字里行间充满了细腻的关怀和含蓄却深刻的思念。她还在信中鼓励他安心备考,不必为外物烦忧,一切有她。
读完信,宋诚毅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心中比吃了最甜的蜜糖还要甜。他将信纸仔细折好,珍而重之地藏在枕头底下,仿佛那就是他的力量源泉。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宋诚毅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全身心地投入到两位西席先生的魔鬼训练之中。从清晨到深夜,不是听陈老夫子剖析八股精义,就是跟着李老夫子研磨试帖诗赋,刻苦程度让原本有些散漫的木远舟都感到汗颜。他憋着一股劲,一定要在院试中再次夺魁,证明自己,也为了能不辜负木淑彤的厚望和……那份沉甸甸的“软饭”。
在刻苦攻读的间隙,他最大的慰藉和动力,便是反复阅读枕下那封书信。而他也精心撰写了一封回信,将自己沿途见闻、备考心得、以及满腔的思念都倾注于笔端,托周掌柜想办法送回通泽。
于是,在认真备考的同时,他的心也始终悬着一丝淡淡的、甜蜜的期待,一直在暗暗地等待着来自远方的回信。那份等待,让枯燥的备考生活,也染上了一抹温暖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