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将京州的夜空,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大风厂的门口,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消防车的警笛声,救护车的鸣叫声,工人们的哭喊声,还有各路官员在电话里声嘶力竭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末日般的交响乐。
市公安局长赵东来,正拿着对讲机,急得满头大汗。
“一分队!一分队!从东侧突入!先把火势控制住!”
“二分队!二分队!拉警戒线!把那帮记者都给我拦在外面!不许拍照!不许采访!”
他的指挥,在混乱的现场,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而他的顶头上司,市委书记李达康,此刻正在赶来的路上,在电话里的声音,已经不是咆哮,而是近乎于一种绝望的嘶吼。
在这样的背景下,祁同伟的出现,显得如此的与众不同。
他没有像其他官员一样,一下车就钻进安全的指挥车,对着地图指指点点。
他甚至没有去理会那些急于向他汇报情况的下属。
他就像一个逆行的战士。
迎着滚滚的热浪,迎着漫天的灰烬,径直走向了那片最危险,也最混乱的冲突核心区。
他身后的警卫员想要跟上去,却被他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他孤身一人。
他的身影,在熊熊的火光映衬下,被拉得很长,显得悲壮而决绝。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穿着高级警监制服的男人吸引了。
工人们停下了哭喊,用一种警惕和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那些被拦在外围的记者们,更是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将镜头对准了他。
祁同伟,站定了。
他从一名武警战士手里,接过了高音喇叭。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像其他的官员一样,先说一堆官腔,然后下达什么强硬的命令。
然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是公安厅长祁同伟!”
他的声音,通过喇叭的扩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嘈杂的现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力量。
“所有无关人员后退!所有警力向两侧疏散!立刻保障消防通道的畅通!”
“我再说一遍,工友们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位的!”
没有威胁,没有命令。
第一句话,就是保障生命通道!
第一句话,就是把工人的安全,放在了第一位!
现场,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
那些原本情绪激动的工人们,面面相觑,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
这个公安厅长……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
祁同伟没有停顿。
他锐利的目光,扫视着现场。
他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工人,手臂上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正被两个工友搀扶着,面色痛苦。
祁同伟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笔挺的,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警监制服外套。
他亲手,将这件温暖的外套,披在了那位受伤的老工人身上。
“老人家,您坚持一下。”
他的声音,不再是刚才那般威严,而是充满了关切与温和。
他转过头,对着身后的警察,下达了最坚决的命令。
“还愣着干什么!”
“立刻!马上!组织警力,在这里,给我开辟出一条生命通道!”
“优先!把所有的伤员,都给我送出去!”
“快!”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现场的警察们,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立刻行动了起来。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组成了一道人墙,硬生生地在混乱的人群中,挤出了一条通往救护车的生命之路。
祁同伟亲自搀扶着那位老工人,将他送上了救护车。
这一幕,被现场的媒体记者们,用长焦镜头,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快!拍下来!这个角度好!”
“我的天,公安厅长亲自给工人披衣服!这可是大新闻啊!”
“标题我都想好了!《烈火中的逆行者,人民的好厅长祁同伟!》”
记者们兴奋地议论着,手中的快门,按得像机关枪一样。
而那些用手机直播的普通群众,更是将这一幕,实时地传送到了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了。
“卧槽!这个厅长好帅!是祁同伟吗?!”
“这才是真正的人民公仆啊!跟那些只会坐在办公室里发号施令的官老爷,完全不一样!”
“路转粉了!为祁厅长点赞!”
“希望他不是在作秀,是真的为老百姓着想!”
网络上的舆论,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发生着逆转。
现场,工人们的敌对情绪,也因为祁同伟的这一系列举动,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但还是有人不相信。
护厂队的领头人王文革,捂着流血的-头,冲到了祁同伟的面前,双眼赤红地质问道:
“祁厅长!”
“你别在这里假惺惺的!”
“你们当官的,都是一路货色!”
“你们今天是不是还想强拆?!”
这个问题,尖锐而直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家都在等着看,这位公安厅长,将如何回答。
只见祁同伟,没有丝毫的闪躲。
他直视着王文革的眼睛,目光坦荡而真诚。
他举起了自己戴着白手套的右手。
他的声音,通过高音喇叭,再次响彻夜空,无比清晰,掷地有声。
“我,祁同伟!”
“我以我的人格,和我头顶这枚庄严的警徽担保!”
“今晚,在这场大火的原因没有查明之前!在所有凶手没有被绳之以法之前!在工友们的诉求没有得到合理解决之前!”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绝不强拆!”
轰!
这句承诺,如同一颗定心丸,狠狠地砸进了每一个工人的心里。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坚毅的眼神,听着他铿锵有力的承诺。
许多工人的眼眶,都红了。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了。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样有担当的官员了。
王文革嘴唇翕动,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祁同伟,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
省委大院,书记办公室。
这里,是整个汉东省的权力中枢。
此刻,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新任省委书记沙瑞金,正站在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前。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大风厂火灾现场的实时画面。
他的脸色,阴沉似水。
而他办公桌上的那部红色电话,正响个不停。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那暴躁、失态,却又充满了推卸责任意味的汇报。
“沙书记!我向您检讨!我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但是!大风厂的这个事情,主要是因为山水集团单方面撤资,激化了矛盾!”
“光明区的干部,在处理问题上,也存在着简单粗暴的问题!”
“我……我已经被他们给气糊涂了!”
沙瑞金,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没有打断李达康的汇报,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只是将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屏幕上。
他看着画面中,那个身穿白色衬衫,在烈火中冷静指挥,亲自为工人披上外衣,向工人们郑重承诺的身影。
祁同伟。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从他来到汉东的第一天起,他听到的,就全是关于这个公安厅长的负面传闻。
说他是前省委书记赵立春的大秘,是“汉大帮”的核心成员。
说他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甚至跑到人家祖坟上哭丧,是个典型的政治投机分子。
在沙瑞金的心里,祁同伟这种人,本该是这次反腐风暴中,第一批要被清理掉的对象。
但是,今晚。
他在屏幕上看到的这个祁同伟,却和他想象中的那个形象,完全不同。
画面里,李达康手下的那些干部,有的惊慌失措,有的在推诿扯皮。
就连他寄予厚望的那个反贪局长侯亮平,此刻也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被挡在警戒线外,干着急。
而唯一一个,真正深入现场,控制住局势,安抚了民心的,竟然是这个他最不看好的,祁同伟!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沙瑞金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听着电话里,李达康那依旧在喋喋不休的、暴躁的辩解。
又看着屏幕上,那个在火光中,显得无比高大、冷静、有担当的身影。
沙瑞金没有说话。
他只是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对着身边的秘书,用一种若有所思的语气,缓缓地说道:
“这个祁同伟……”
“有点意思。”
……
希尔顿酒店。
林峰悠闲地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祁同伟今晚的表现,堪称完美。
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他知道,自己这步险棋,走对了。
从今晚开始。
祁同伟,将不再是那个声名狼藉的“哭坟厅长”。
他将是汉东省人民心中,在烈火中逆行的“英雄厅长”。
他身上的那层脏污的泥垢,已经被这场大火,和媒体的闪光灯,彻底洗刷干净。
取而代t之的,是一层耀眼的,名为“民心”的金色光环。
而拥有了这层光环的祁同伟,才真正有资格,成为他林峰在这盘汉东大棋局中,最重要,也最锋利的一枚棋子。
“老祁,你的高光时刻,才刚刚开始。”
林峰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他知道,好戏,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