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汉东省的官场,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压抑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里。
省委大院里,那些嗅觉灵敏的“老油条”们,走路都开始贴着墙根,说话的声音,比蚊子哼哼还要小。
他们看谁,都像是看一个即将要倒台的“前朝余孽”。
看谁,又都像是看一个即将要上位的“新贵”。
站队,这个在官场上,永恒的,也是最致命的难题,以前所未有的,残酷的方式,摆在了每一个人的面前。
站错了,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而就在这官场之上,暗流汹涌,人人自危的时候。
一场由民间舆论所引爆的风暴,却越发火热。
以一种更加直接,更加狂暴的方式,席卷着整个汉东。
“黑衣小哥一脚踹飞保时捷恶少!”
“天成集团太子爷酒驾肇事,当街行凶!”
“省公安厅长祁同伟现场怒斥黑恶势力保护伞!”
各种版本的,经过剪辑和配乐的短视频,如同病毒一般,在汉东省数千万网民的手机里,疯狂地传播,发酵。
视频里,李军那嚣张跋扈的嘴脸,和他那句句不离“我爸是李天成”、
“我爸和达康书记是朋友”
的经典语录,被好事者做成了各种各样的表情包和鬼畜视频,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天成集团”,这个在过去,京州人民只闻其名,不知其详的,神秘的商业帝国。
彻底,“火”了。
只不过,这一次,是把它架在舆论的烈火上,进行了一场最彻底的,公开的,炙烤。
……
天成集团总部,那间位于顶层,可以俯瞰整个京州风景的,奢华的董事长办公室里。
气氛,却冰冷得,像是北极的冰窟。
李天成,这位在京州地面上,呼风唤雨了二十多年,跺一跺脚,就能让整个城市的商界都抖三抖的,商业巨擘。
此刻,正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个,纯金打造的,私人定制的手机。
手机的屏幕上,播放的,正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在滨江大道上,那段堪称“史诗级”的,作死表演。
“砰!”
他猛地,将那部价值百万的手机,狠狠地,砸在了光洁如镜的,意大利进口的黑曜石办公桌上!
手机的屏幕,瞬间,四分五裂。
但那里面传出来的,他儿子那愚蠢而又刺耳的叫嚣声,却仿佛依旧,在房间里,回荡。
“爸!我爸是李天成!”
“我爸跟达康书记是朋友!”
李天成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脸上,涨起了一层病态的,猪肝般的血色。
他的眼睛里,喷射出的,不是心疼,不是担忧。
而是一种,被自己最亲近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极致的,滔天的,愤怒!
蠢货!
逆子!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并非心疼自己的儿子,被打了,被抓了。
在他这种人的眼里,儿子,不过是他商业帝国的一个继承人,一个可以用来联姻和巩固关系的工具。
他真正愤怒的,是这个蠢货,闯祸的时间,太不凑巧了!
闯祸的地点,太不凑巧了!
而他招惹到的人,更是,错得离谱!
李天成,远比他那个愚蠢的儿子,要有政治头脑得多。
他能在汉东这片复杂的土地上,建立起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靠的,绝不仅仅是金钱和胆量。
他有着,野兽般,对危险的嗅觉。
最近汉东官场上发生的一系列变故,他虽然身在商界,却也早有耳闻。
新书记沙瑞金的强势空降。
赵家势力的日渐式微。
李达康的后院起火,威信大跌。
还有那个,在“一一六”火灾中,横空出世,如同换了一个人般的,公安厅长祁同伟。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向他释放着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汉东,要变天了。
要大洗牌了。
在这样敏感的,关键的时期。
他李天成,作为一个身上本就不那么“干净”的,靠着旧时代红利起家的商人。
最应该做的,是夹起尾巴,低调做人。
是把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都暂时停掉。
是把自己,从所有人的视线中,都隐藏起来。
等待着,这场风暴过去,等待着,新的秩序,建立起来。
可他那个蠢货儿子,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
用一种最愚蠢,最嚣张,最引人注目的方式。
将他自己,和整个天成集团,都推到了这场风暴的,最中心!
而且,还将他李天成,和李达康书记的关系,当着全网数千万人的面,给嚷嚷了出去!
这他妈的,不是在给他李天成,找帮手!
这他妈的,是在给他李天成,催命啊!
李天成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抽搐。
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马上,做点什么。
他必须,在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最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将这件事,给压下去!
他立刻,拿起了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加密的,专线电话。
这是他花了大价钱,专门用来和那些,最重要的“朋友们”,进行联系的工具。
他拨通了第一个号码。
是打给京州市委宣传部的,一位副部长。
这位副部长,这些年,拿了他天成集团,不少的“好处”。
“喂,老黄吗?是我,李天成。”
他的声音,还保持着一个商业大佬,应有的沉稳。
“网上的事情,你应该看到了吧?”
“小孩子家家,喝了点酒,不懂事,胡闹而已。”
“你那边,想个办法,把舆论,给我压一压。”
“把那些视频,都给我删了,把相关的热搜,都给我撤了。”
“价钱,好说。”
他以为,凭着自己和这位黄副部长的“交情”,和自己雄厚的财力。
这件事,应该不难办。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对方前所未有的,为难的,甚至是带着一丝惊恐的声音。
“李……李董啊……”
“不是我不帮你啊……实在是……实在是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了!”
“现在,是省委宣传部,亲自下的指示!要求各大媒体,要‘正面报道’,要‘深挖根源’,要‘弘扬正气’!”
“省里都发话了,我……我这边,是真的,无能为力啊!”
“您……您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嘟……嘟……嘟……”
电话,被对方,用一种近乎于逃跑的方式,给匆匆挂断了。
李天成握着听筒,愣在了原地。
省委宣传部?
亲自下的指示?
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不信邪。
他又拨通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电话。
他打给了那些,平日里,和他称兄道弟,拿了他无数好处的,各个部门的,“实权人物”。
他想让他们,去公安局那边,找找关系,说说情。
看看能不能,把他儿子,先给“保外就医”出来。
然而,他得到的回应,却惊人的一致。
要么,是支支吾吾,推三阻四。
要么,是长吁短叹,爱莫能助。
甚至,有几个人,一听到是他李天成的电话,就直接,给挂了!
仿佛,他李天成这个名字,现在,已经成了某种可怕的,会传染的,瘟疫。
所有的人,都在躲着他,都在和他,划清界限!
怎么会这样?
这到底,是怎么了?
李天成感觉,自己那张由金钱和利益,编织起来的,无所不能的关系网。
在这一夜之间,仿佛,突然就失效了。
他的心,越来越慌,越来越沉。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出大事了。
他那个蠢货儿子,恐怕,是惹到了一个,他,和他背后所有的关系网,都惹不起的,天大的人物!
不行!
他必须,搞清楚!
他必须知道,那个年轻人,到底是谁!
他必须知道,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整他!
李天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拿起了电话。
这一次,他拨通的,是整个京州市,他能找到的,最大的,也是最后的,靠山。
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赵东来那疲惫,而又带着一丝明显疏离感的声音。
“喂,李董啊。”
“这么晚了,有事吗?”
李天成的姿态,放得很低,很低。
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的意味。
“东来老弟,我知道,这次,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给你惹麻烦了。”
“我代他,向你道歉。”
“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孩子还小,不懂事,就当是看在老哥我,这么多年的份上。”
“先把人,给放出来?”
“你放心,该打点的,该处理的,我一定,让你满意。”
他以为,自己这番话,加上以往的交情,多少能起点作用。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赵东来,一声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叹息。
“李董。”
赵东来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冰刀,瞬间,刺穿了李天成所有的,幻想。
“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这次,你儿子,不是踢到了铁板。”
赵东来顿了顿,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语气,缓缓地说道:
“他是,一脚,踹在了,航空母舰的装甲板上。”
航空母舰?!
李天成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而且,”
赵东来继续说道,声音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现在,上面,已经在查你的公司了。”
“省公安厅,已经成立了最高级别的专案组,祁同伟厅长,亲自挂帅。”
“李董,我跟你的交情,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我最后,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劝你一句。”
赵东来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一道惊雷,在李天天的耳边炸响。
“你最好,带着你公司的所有账本,亲自,早日,去纪委……自首。”
“或许,还能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说完,赵东来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给他,任何再追问的机会。
李天成,握着那冰冷的听筒,呆呆地,坐在那里。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一片死灰。
他感觉,自己的天,在这一刻,是真的,塌了。
完了。
全完了。
他知道,赵东来,是不会跟他开这种玩笑的。
那也就是说。
他那个愚蠢的,天下无敌的,蠢货儿子。
竟然真的,一脚,踹在了一艘,他连想都不敢想的,航空母舰上!
可是,在汉东,在京州,哪里来的,航空母舰?!
到底是谁?!
那个年轻人,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