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常委会通过的决议,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汉东省庞大而复杂的肌体内部,激荡起肉眼可见的涟漪.
随之而来的是无形却无比高压的漩涡。
风暴尚未降临地面,但其征兆,已在某些核心区域酝酿成形。
省公安厅内部,一间经过最高等级技术处理的绝密会议室。
厚重的隔音门紧闭,信号屏蔽仪发出微弱的嗡鸣。
室内灯光不算明亮,映照着一张张年轻、冷峻、或经过特殊风霜雕刻的脸庞。
不多,十二人。
他们的肩章各异,有的来自武警最精锐的特战分队,有的来自国安行动序列的隐秘角落,甚至还有军方技术支援部门的专家。
共同点是:背景清白如一张未曾书写的素笺,过往经历干净利落,能力是各自领域绝对的顶尖,最重要的是,他们此刻只听从一个人的命令。
祁同伟。
他站在屏幕前,身形挺拔如标枪,深蓝色的警服将他衬得如同出鞘的利刃。
他没有说太多慷慨激昂的话,声音低沉却像淬火的金属,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头:
“诸位的档案,在我这里。”
“从今天起,你们没有名字,没有原单位,只有一个代号:‘利剑’。”
“我是剑柄,唯一的执剑人。”
“我们的存在,是省厅系统内最高的机密,权限等级‘绝密-核心’。”
“你们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在任务结束之前,永远留在这扇门后,刻在骨子里。”
“你们的装备,”他示意旁边一名技术专家打开投影,“是最高规格的。”
屏幕上快速闪过一行行清单:远超常规刑警的战术装备清单,包括特种作战器材;
特殊的无线加密通讯系统;直接接入公安部核心数据库和国安特定信息库的终端;
必要时可调用省级卫星资源的权限批文……
“我们的目标,”祁同伟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是街边的小混混。”
“而是盘根错节,身披多重伪装,根深蒂固的‘硬骨头’!”
“是那些常规力量难以啃动,甚至不敢碰的目标。”
“行动纪律只有一条:服从命令,精准高效,一击必杀!”
“不留任何余地。”
“都明白吗?”
十二张面孔,没有任何迟疑,低沉而整齐划一的声音在室内回荡:
“明白!”
没有疑问,没有犹豫。能被挑选到这里,他们已经知道要做什么。
祁同伟微微点头,紧绷的嘴角终于扯动了一下,不是笑容,而是一种面对强敌的兴奋与冷酷交织:
“很好。”
“‘利剑’入鞘。”
“出鞘之时,必见血光!”
会议结束,十二人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各自新的“待命位置”,如同深潭里潜伏的幽影。
这支代号“利剑”的秘密队伍,如同它的名字,锋利、致命,只为斩断最坚固的荆棘而生,完全掌握在祁同伟手中。
它是林峰为这场风暴量身打造的尖刀。
与此同时,省纪委那间永远弥漫着纸张油墨和无形压力的办公室。
林峰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的不是文件,而是一张巨大、脉络清晰的网状地图。
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名字、代号、企业关联、资金流向、亲属关系网……纵横交错,复杂得令人头皮发麻。
他在梳理。
用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冷静地梳理着风暴的核心。
地图中央,赫然钉着几个核心节点:
“天成集团-李”。
关联:强拆(大风厂工人事件新线索指向其幕后资金支持)、
高利转贷(多条指向京州中小企业的暴力催收)、
偷税(数额庞大,初步证据指向内部账本)、
行贿(延伸出的保护伞链条初显轮廓)……
还有那个月牙湖美食城,与李天成关系密切的某位主管城建的前副市长被举报多次收受其巨额好处,
协助低价获取土地、违规变更土地性质开发高利项目。
每一条线,都像毒藤,缠绕着权力和财富。
林峰的笔,稳定而冰冷。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外科医生,不疾不徐地在一团乱麻中,精准地挑选着那些颜色最深、毒性最强、位置最关键,同时又相对暴露、易于先期切除的“病灶”。
他在形成名单。
第一批“风暴”的核心目标名单。
这张名单,将成为“利剑”出鞘的精确坐标,也将成为整个“雷霆风暴”吹响真正冲锋号的信号。
“立威。”
林峰笔尖在“天成集团-李”那个刺眼的节点上重重一点。
一滴浓重的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片。
“分量够重。”
“民怨沸腾,影响极坏。”
“证据链……关键点基本闭合了。”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祁同伟提交过来的那份闪电般的调查成果文件,就压在地图下。
里面记录的内容触目惊心:
天成集团及关联企业历年系统性偷漏税金额初步估算逾数亿元。
一个经过多重加密的特殊行贿名录,记录了数十笔流向各级税务、工商、城建、甚至个别政法系统人员的“特别关照费”,时间跨度长达近十年。
其中省税务局稽查局某副局长、工商局某实权处长的名字清晰在列。
在其旗下某拆迁公司的一处废弃仓库夹层里,搜出违规私藏的制式枪支两把,子弹若干。
数年前一桩被定性为普通交通意外的命案,死者是一名坚决举报天成集团暴力强拆的村民代表。
足够了。
针对“李家王朝”的铁证,业已铸成,如冷硬的绞索。
需要一个震撼的开场白。
一场彻底撕破汉东平静假面的惊雷。
李天成家族,“当仁不让”。
京州市第一看守所。
某个单间。
李军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即将天翻地覆。
他被单独关押了好几天,烦躁得如同笼中困兽。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难以承受。
前几天他还是风光无限的天成集团太子爷,在汉东商界呼风唤雨,多少人争相巴结奉承。
转眼间,就成了阶下囚。
虽然还没被正式批捕,但限制在这里,就是一种无言的宣判。
他试图联系外面的关系,手机被收走,连给他爸李天成打一个电话都被看守冷脸拒绝。
“我爸是李天成!是省人大代表!你们知道得罪我的后果吗?!”李军用力拍打着沉重的铁门,声嘶力竭。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我要见律师!我要给我爸打电话!”
“放我出去!我告诉你们,等老子出去,有你们好看!”
他的叫嚷在空旷寂静的监区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苍白。
回应他的只有走廊尽头看守面无表情的呵斥:
“老实点!喊什么喊?谁在这里都一样!”
看守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这个二世祖,到现在还没认清形势。
夜,深不见底。
没有月亮。
浓重的乌云翻滚着,将省城笼罩在一片黏稠的墨色里。
风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入骨髓。
这是行动前最适合的夜晚。
掩盖一切,容纳一切,也预示着一场彻底的清洗。
省公安厅大楼。
十一楼指挥中心。
此时灯火通明,却静得出奇。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清晰地分割着十几个实时的监控画面:城市主干道的交通流量、天成集团总部大厦附近街区的俯视图、几处高级住宅小区的楼宇轮廓……还有京州市第一看守所、省局机关某家属院单元楼门口的静态画面。
下方数据流无声滚动,更新着目标位置锁定信息。
所有通讯线路都切换到了加密频道。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祁同伟站在指挥台前,肩章上的橄榄枝和四角星花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但他此刻更像一位即将投入决战的元帅。
他的身后,站着数名核心指挥员,包括一名“利剑”核心队员代表。
他们的眼神,都紧紧锁定着屏幕和各自的终端。
“总指挥,各单位报告,人员全部就位!”
“‘利剑’A组,锁死目标区域!”
“‘利剑’b组,已进入战位!”
“‘利剑’c组,已布控!”
……
负责技术支持的警官声音紧绷:
“目标李天成,位于天成壹号院8号别墅主卧,确认未离开!”
“目标集团财务总监,位于滨江国际公寓,信号静止!”
“目标省税务局王副,在家中,其妻子刚返回,目标无明显异常……”
“目标看守所内李军,情绪失控中,正在牢房叫嚷……”
一个个代表目标的红点,在屏幕的城市地图上被精确标注、锁定。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权力、财富与罪恶构筑的小堡垒。
今夜,它们将同时被摧毁。
祁同伟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盘。
冰冷的指针,无声地滑向那个预设的时间刻度。
凌晨三点整。
正是人最困倦、警惕性最低的时刻。
也是邪恶沉睡最深,最猝不及防的时刻。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电光,扫过指挥中心每一名神色肃穆的脸。
“确认目标状态!”
“所有证据链最终锁定?”
负责证据统筹的警官立刻回答:“所有电子数据、书面账目、物证清册、口供链全部核查无误!闭环完整!已上传加密服务器!”
祁同伟不再犹豫。
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审判的锤音:
“雷霆风暴!”
“一号目标集群!”
“行动!”
“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