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靠在办公椅上,闭上了眼睛。他能想象到明天的场景:1号会议室里,气氛庄严肃穆,沙瑞金坐在主位,陈岩石坐在旁边,红光满面地讲着当年的故事,班子成员们一个个正襟危坐,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还得鼓掌附和。
而他,林舟,怕是又要做那个“不合时宜”的人了。
他不是不想配合,只是心里的那道坎,过不去。他敬重英雄,却鄙视拿英雄事迹当幌子,谋取私利的人。他认同红色传承,却反感这种形式主义的“思想课”。真正的红色精神,不是挂在嘴边的,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是体现在为老百姓办实事的行动里的。
就像绿藤的扫黑除恶,祁同伟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潜伏三个月,挖出了高明远的黑恶团伙,追回了百亿资产,让老百姓重新过上了安稳日子,这才是对红色精神最好的传承。而不是坐在会议室里,听着一个老人翻来覆去地讲着几十年前的故事,然后感慨几句“革命不易”。
夜色渐深,京州的灯火亮了起来,透过窗户,映得办公室里一片暖黄。林舟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这座城市,承载了太多的历史,也承载了太多的希望。他来汉东任职,不是为了做官,而是为了做点实事。他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会遇到很多阻力,会得罪很多人,甚至会被人扣上“不懂政治”的帽子。
可他不在乎。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林舟准时来到省委1号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沙瑞金、刘省长、高育良、田国富,还有其他的省委常委,都已经到了。陈岩石坐在沙瑞金旁边的位置上,穿着一件藏蓝色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精神矍铄,手里还攥着一个保温杯。
看到林舟进来,沙瑞金笑着招了招手:“林舟同志,快来坐,就等你了。”
林舟点了点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发现不少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例行公事”的表情。显然,大家都知道今天的会议主题是什么。
九点整,会议正式开始。主持人简单介绍了一下会议议程,无非就是先自我批评,再相互批评,最后请领导讲话。然后沙瑞金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同志们,今天的民主生活会,我们不仅要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还要请一位特殊的嘉宾,给我们上一堂生动的政治思想课。他就是我们汉东省的老革命,陈岩石同志!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陈老书记讲话!”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陈岩石缓缓站起身,朝着大家鞠了一躬,然后走到发言席前。他接过话筒,先是咳嗽了两声,然后用他那标志性的洪亮嗓音,开口了:
“同志们,今天能站在这里,跟大家聊聊天,我很高兴。想起当年啊,我还是个十五岁的娃娃,为了能扛炸药包,能入党,虚报了两岁。那时候,鬼子的刺刀就在眼前,国民党的炮弹就在耳边,我们这些娃娃兵,没有一个怕死的!扛着炸药包,冲上去,炸碉堡,为的就是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啊!”
熟悉的开场白,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故事。林舟坐在座位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平静地看着台上的老人。
陈岩石越讲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高,手里的保温杯被他攥得紧紧的:“后来,我参加了解放战争,参加了抗美援朝,九死一生啊!好几次,子弹擦着头皮飞过去,我都没想过退缩!为什么?因为我心里装着老百姓!现在,我退休了,可我还是那句话,只要老百姓有需要,我陈岩石,随时愿意再扛一次炸药包!”
台下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高育良带头鼓掌,脸上露出敬佩的神色;田国富也跟着鼓掌,眼神里满是认同;其他的常委们,也都纷纷拍手,气氛十分热烈。
可林舟,却只是象征性地拍了拍手,手掌抬得很低,掌声也很轻。
陈岩石的目光扫过全场,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林舟的异样。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直直地看向林舟:“林舟同志,我看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说?是不是觉得我这个老头子,讲的都是些老掉牙的故事,不入你的耳?”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林舟。沙瑞金也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林舟知道,躲不过去了。他缓缓站起身,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慌乱。他先是朝着陈岩石鞠了一躬,然后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话筒
然后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话筒,目光先是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常委,最后落回陈岩石身上,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陈老检察长,我不是觉得您的故事老掉牙,相反,您十五岁扛炸药包的勇气,您为国家为民族出生入死的功绩,我打心底里敬佩。”
“但敬佩归敬佩,有些话,我今天不吐不快。”林舟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您总说,扛炸药包是为了老百姓过上好日子。那我想问问您,京州市光明峰片区的居民,还有受项目辐射的全省群众,盼着落地的百亿级开发区项目,盼着片区能蜕变为产业高地、民生福地,他们算不算老百姓?大风厂那些工人,拿着一张空头的股份证明,领不到工资,拿不到补偿,守着一个烂摊子耗着青春,他们又算不算老百姓?”
陈岩石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握着保温杯的手青筋暴起:“林舟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为大风厂工人说话,难道错了?”
“您没错,错的是您用错了方式,被人利用了!”林舟毫不退让,声音掷地有声,“当年是您亲手把大风厂从濒临破产的老国企改成工人持股的集体企业,那时候厂子红火,工人有奔头,您是功臣。可时移世易,厂子落到蔡成功手里,早就变了味!您口口声声说蔡成功是好厂长,可您知道吗?他拿着工人的股份做抵押,从银行贷了十几个亿,这些钱,有多少投进了厂子的设备更新和生产运营?又有多少被他拿去填了自己的窟窿,买豪车豪宅、挥霍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