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哼曲声断了,这一断,院子里就剩下了风刮过树梢的呜咽声。
秦淮茹站在门口,两只脚在雪地上来回倒腾,鞋底子薄,那股寒气顺着脚底板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把领口往紧里掖了掖,脸上那点刚挤出来的笑模样,差点就被这冷风给吹裂了。
半分钟,整整半分钟,里面愣是一点动静没有。
换作往常,这门早开了,那个傻厨子早就拎着饭盒,一脸褶子地笑着迎出来了。
可今儿个,这门死气沉沉的,就像是一堵封死的墙。
秦淮茹心里头那股不安越来越重,正准备再敲两下,“嘎吱”一声,门栓响了。
这动静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门板往里拉开了一条缝,也就够塞进去一只猫。
一股热乎气混合着硫磺皂的味儿扑面而来,紧接着是何雨柱那张大脸。
他光着膀子,那件刚从韩梅梅手里接过来的黑棉袄随意披在肩头。
手里端着个掉瓷的搪瓷脸盆,里头冒着热气。看样子是刚洗完脚,正准备钻热被窝。
何雨柱眼皮子耷拉着,斜瞅着门口缩成一团的秦淮茹。
没让路,也没笑,那张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就跟看刚还要不要的烂菜叶子似的。
“呦,稀客啊。”
何雨柱嘴里叼着根牙签,上下剔弄着,那语气凉得比外头的雪还渗人。
“大半夜不搂着孩子睡觉,跑一大老爷们门口站岗?”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屋里藏了以前的袁大头呢。”
连声秦姐都没了,这一嗓子虽然不大,但在这空旷的院子里听得真真切切。
秦淮茹脸上的那点职业假笑瞬间僵住了,她原本准备好的那些话术,还没出口就被噎回了肚子里。
她有些不敢认眼前这个人,这还是那个只要她稍微给个好脸,就能把心掏出来的傻柱?
秦淮茹到底是老江湖,心里头虽然慌得发抖,面上还得撑住。
她强行稳住身形,身子微微前倾,那双桃花眼在黑暗里眨了眨,声音压低,软糯得有些发腻。
“柱子,看你这话说的,生分了不是,姐这不是担心你吗?”
“下午听说你去找你叔的事儿,姐这心就一直悬着,在门口等你半天了,这腿都冻木了……”
说着话,她那只冻得通红的手很自然地就要去搭何雨柱的胳膊,身子也顺势往门缝里挤。
“你看你这屋里乱的,也没个女人收拾,姐进去给你把炉子通通,给你烫烫脚,去去乏……”
这一招温情攻势,以前那是百试百灵。
只要进了这屋,灯光一照,眼泪一掉,再加上这点肢体接触,何雨柱那是铁打的汉子也得化成绕指柔。
可惜,今天的何雨柱,脑子里装了新系统。
就在秦淮茹的手指尖快要碰着棉袄的时候,何雨柱身子猛地往后一撤,左腿往门框上一蹬,结结实实地把路给堵死了。
“哎,打住!”
何雨柱这一嗓子拔高了不少,震得门框上的积雪都簌簌往下落。
“秦淮茹,咱得讲点规矩,大半夜的,孤男寡女,这就是瓜田李下。”
“我这一黄花大小伙子,还没娶媳妇呢,要是传出点什么风言风语,以后哪家清白姑娘肯跟我?”
何雨柱把脸盆往旁边地上一墩,咣当一声响。
他双手抱胸,把那件棉袄裹紧了些,眼神里透着股从未有过的清明,甚至还夹杂着几分……嫌弃。
没错,就是嫌弃,刚在库房里尝过了韩梅梅那种青春、干净、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滋味。
现在再看眼前这个满脸算计、生过三个孩子的半老徐娘,何雨柱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这感觉,就像是刚吃完了全聚德的烤鸭,回头看见路边馊了三天的泔水。
哪怕这泔水盆子擦得再亮,那股馊味也盖不住。
“担心我?我有啥可担心的?”
何雨柱那牙签往地上一吐,脸上挂着那股混不吝的劲儿。
“我好着呢,今儿个特别好!倒是你,秦淮茹,这么晚了往光棍屋里钻,也不怕许大茂那缺德带冒烟的看见了,编排你是那个……什么来着?破鞋?”
这两个字一出,秦淮茹身子晃了两晃,差点没栽倒在雪地里。
以前哪怕全院人都骂她,何雨柱也是那个冲在前面护着她的。
现在,这两个字居然从他嘴里说了出来。
“柱子……你……”
秦淮茹的眼泪这回是真的下来了,不是演的,是被这种巨大的落差给硬生生砸出来的。
那眼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掉,配合着那张惨白的脸,确实有几分我见犹怜。
既然感情牌不管用,色诱也被挡回来了,秦淮茹心一横,直接祭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卖惨。
“柱子,姐知道你心里有气,可姐也没办法啊!”
秦淮茹哭得肩膀耸动,声音里带着一种绝望的哀求,那是真被逼到了绝路上的人才有的动静。
“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了,那个空碗你也看见了,棒梗……棒梗都已经饿得起不来炕了。”
“一下午没吃东西,孩子正长身体呢,那肚子叫得跟打雷一样。”
“姐求你了,哪怕……哪怕给姐两个馒头也行啊!”
“或者,你那工资能不能先借姐十块?五块也行!等姐发了工资,肯定还你!”
秦淮茹死死盯着何雨柱的眼睛,那眼神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只要傻柱还要点脸,只要他还要在这个院里混,他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挨饿。
这招道德绑架,她秦淮茹用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失手过。
何雨柱看着她这副模样,脑子里闪过的却是韩梅梅那张娇俏的小脸,耳边回荡的是那句“哥,你的钱得留着给自家媳妇”。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他何雨柱辛苦挣的血汗钱,要拿去养贾家这群白眼狼?
养那个偷鸡摸狗的棒梗?
养那个张嘴闭嘴骂他绝户的贾张氏?
“借钱?”何雨柱笑了,笑得有些渗人。
“没有,一分都没有,一个馒头渣子都没有!”
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秦淮茹,你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你也知道,我今儿差点被厂里开了,这饭碗保不保得住还两说呢。”
“我不得攒点钱防身?我不得攒钱盖房娶媳妇?”
“再说了,这年头谁家余粮也不多,地主家也没余粮啊!棒梗饿一顿怎么了?”
何雨柱把头往贾家那黑漆漆的窗户那边一偏,声音里全是嘲讽。
“我看那小子就是平时油水太足了,胖得跟个小猪崽子似的,正好减减肥。
省得将来跑不动路,偷人家酱油都被人逮个正着!”
傻柱不仅拒绝了借粮,还顺带把棒梗偷鸡摸狗的老底给揭了。
秦淮茹张着嘴,半天没发出声音。
她怎么也没想到,何雨柱竟然能把话说得这么绝,这么狠,一点脸面都不留。
“柱子,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棒梗……”
“我怎么不能说?”
何雨柱显然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让他现在只想躺平睡觉,而不是在这儿跟个吸血鬼废话。
“行了,别在这儿演苦情戏了。我要睡觉了,明儿还得上班呢。”
何雨柱说着,根本不给秦淮茹任何反应的机会,手上一用力。
那扇厚重的木门带着一股子决绝的风势,重重地拍了过来。
“柱子,别……”秦淮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挡。
“砰!”
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后院都好像抖了三抖。
那一瞬间,门板离秦淮茹的鼻子尖只有不到一厘米,带起的劲风刮在她脸上,生疼。
紧接着,门里传来了“咔嚓”一声脆响。
那是插门栓的声音,清脆,坚决,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秦淮茹僵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黑漆木门,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软绵绵地差点瘫在地上。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那扇曾经对她不设防的门,那扇曾经只要她轻轻一推,就能获得食物和钱财的门,如今却像是一道钢铁铸成的墙。
屋里,何雨柱把脸盆往架子上一扔,顺嘴吹灭了煤油灯。
黑暗中,他躺在热乎乎的炕上,翘着二郎腿,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要是以前,听见秦淮茹在外面哭,他这心早就揪起来了,保准屁颠屁颠跑出去送钱送物。
可现在?
何雨柱翻了个身,裹紧了被子,将被角压实。
鼻尖仿佛还能闻到韩梅梅身上那股子雪花膏的香味,心里头那个美啊。
“真当爷们是傻子呢,还是个没见过少女的初哥?”
何雨柱嘟囔了一句,闭上眼,没两分钟,那震天响的呼噜声就起来了。
……
门外,风更大了。
秦淮茹不知道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直到手脚都冻得没了知觉,直到屋里传来了那没心没肺的呼噜声。
那呼噜声,每一声都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每一声都像是在扇她的耳光。
她慢慢转过身,动作僵硬。
不远处,贾家的窗户后,一张阴森恐怖的老脸正死死贴在玻璃上。
那双三角眼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光,等着她拿肉拿钱回去。
那是贾张氏,秦淮茹看着那扇窗户,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胃里一阵阵地抽搐。
前有绝情的何雨柱,后有吃人的婆婆。
她秦淮茹这辈子,难道真就只能被这两头磨给碾死?
不…不能就这么算了。
秦淮茹死死咬住下嘴唇,直到嘴里尝到了一股咸腥味。
她在黑暗中抹了一把脸上,已经结了冰碴的泪痕。
那双总是含着泪水的桃花眼里,原本的柔弱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
何雨柱,你既然要把事做绝,那就别怪姐不义。
这四合院的天,怕是要变了。
秦淮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贾家走去,每走一步,心里的那个念头就清晰一分。
既然你傻柱想娶媳妇,想过好日子,那我就让你这好日子,一天也过不安生。
正想着,那贾家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贾张氏那破锣嗓子带着寒风就冲了出来:“钱呢?肉呢?怎么空着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