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陈师傅是姜晓雨的外公,当年女儿未婚先孕被赶出家门,老人偷偷接济母女俩十几年。三年前姜晓雨中考全市第七,他卖掉珍藏多年的摩托车给她交学费。
外公。这个称呼脱口而出,顾绮梦自己都愣了一下,您认识交警队的人吗?
老人正在拧机油瓶的手顿了顿:怎么突然问这个?警惕的神色爬上他沧桑的脸,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你?
没有。顾绮梦打开手机相册,翻到张锐的照片,我们同学哥哥在交警队,说可以帮妈妈查查爸爸当年的...
玻璃瓶砸在地上的脆响打断了她的话。陈师傅脸色煞白,油污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照片:这、这小子在查你爸的案子?绮梦敏锐地捕捉到老人话中的异常:您认识他?
去年他来问过...陈师傅突然噤声,弯腰去捡玻璃碎片,却被顾绮梦按住肩膀。
问过什么?
昏黄的灯光下,老人额角的汗珠闪闪发亮。他沉默了很久,最终从工作台下摸出个生锈的铁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截断裂的刹车油管,断面整齐得像被手术刀切割过。
这是...
你爸车上的。陈师傅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我偷换出来的。当年交警队鉴定说是老化断裂,可这切口...粗糙的指腹抚过金属断面,分明是被人用专业工具割的!
顾绮梦接过油管,冰凉的金属贴着她掌心。断面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十五年的时光并未磨灭那道人为的痕迹。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原主日记里总提到外公又去上访了——这个固执的老人从未放弃为女婿讨公道。
那个小警察,陈师傅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去年突然来问我记不记得车祸具体位置,还说在系统里找不到完整档案...他猛地抓住顾绮梦的手,小雨,这事不简单!当年结案太快了,你妈差点...
店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顾绮梦迅速将油管藏进书包,透过门缝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巷口——周家的车。她看了眼手表:六点五十五分。
外公,我改天再来。她匆匆起身,在老人担忧的目光中补充道,别告诉妈妈我来过。
陈师傅追到门口,往她书包里塞了把折叠小刀:带着防身!最近这一带不太平...
顾绮梦捏了捏老人变形的手指作为告别,转身融入夜色。巷口的奔驰已经离开,但她知道周毅的人一定在附近盯梢。她故意绕到便利店买了瓶水,透过玻璃反光确认跟踪者——一个戴鸭舌帽的瘦高男生,正假装玩手机站在公交站牌下。
手机震动起来,季沉的消息:「准备就绪,你那边?」
顾绮梦回复:「有点小尾巴,十分钟后到。」
她慢悠悠地走向地铁站,在闸机前突然转身,正好撞上跟踪者来不及躲闪的目光。对方慌乱中掉落了手机,顾绮梦弯腰帮他捡起,指尖在home键上不经意地一蹭——指纹解锁成功。
下次告诉周毅,她把手机递回去,声音轻得像耳语,派个专业点的来。
鸭舌帽男生脸色惨白,接过手机落荒而逃。顾绮梦记下了锁屏上那个未接来电——周氏集团总机的号码。
地铁车厢里,顾绮梦打开书包检查那截油管。金属断面在冷白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用手指丈量切口角度——45度斜切,专业液压钳的痕迹。这种切割方式会让油管在压力达到临界点时才突然爆裂,造成自然老化的假象。
系统,扫描比对。
「样本与季婉婷车祸证物相似度97.8%,」444的机械音响起,「数据库显示涉事工具为德国产KN-347型液压切割钳,本市仅周氏集团工程部配备。」
顾绮梦轻轻摩挲着油管上的锈迹。十五年前,姜晓雨的父亲在去接临产妻子的路上刹车失灵,撞上高架桥墩;同一天,季沉母亲在城郊公路上遭遇。两起车祸相距十七公里,却共用同一个凶手。
列车到站的提示音惊醒她的思绪。出站时,暴雨突然倾盆而下,顾绮梦站在便利店屋檐下,望着被雨水模糊的霓虹灯。季沉撑伞的身影出现在街角,黑色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不祥的旗帜。
雨幕如织,季沉撑着一把纯黑长柄伞站在街灯下,伞骨边缘滴落的水珠连成一道透明帘幕。顾绮梦注意到他今天特意换了装束——黑色高领毛衣外搭深灰风衣,连腕表都换成了哑光款式,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夜色。
迟到了四分三十秒。季沉将伞倾斜过来,声音里带着雨水般的凉意。路灯的光晕染在他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
顾绮梦踏入伞下的阴影圈,帆布鞋踩在水洼里发出轻微的声。两人肩膀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显得疏离,又不会在监控下显得亲密。
周毅派人跟踪我。她递过那截油管,金属表面立刻凝结了一层水雾,认识这个吗?
季沉的呼吸骤然停滞。他的手指在接触到油管时不受控制地颤抖,指节泛出青白色。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水做的牢笼。
KN-347的切口。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和我母亲车上的一模一样。
便利店橱窗的霓虹灯在他们脸上投下变幻的色彩,顾绮梦看见季沉眼底翻涌的暗潮。十五年的时光在这一刻被压缩成手中这截生锈的金属,那些被刻意掩埋的真相正透过锈迹斑斑的断面,渗出黑色的血。
张锐去年查过这个案子。顾绮梦轻声说,雨水顺着她的马尾辫滴落在肩头,晕开深色的痕迹,他应该还保留着某些证据。
季沉突然攥紧油管,锋利的金属边缘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混合着雨水顺着手腕滑落,在袖口绽开一朵暗红的花。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反而越握越紧,仿佛要将这十五年的愤怒都灌注进这个动作里。
小心指纹。顾绮梦掰开他的手指,用湿巾仔细擦拭油管。这个动作让她不得不贴近季沉的胸膛,少年剧烈的心跳声透过衣料传来,像困兽的挣扎。
他们沉默地穿过三条街巷,最终停在一栋老旧的公寓楼前。斑驳的墙面上爬满藤蔓植物,在雨中泛着幽绿的光。季沉收起伞,水珠飞溅在生锈的报箱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秦修在里面。他压低声音,指关节在门框某处轻轻一叩,暗处的摄像头随即亮起微弱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