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喊警告。
扎西几乎是本能地做出反应。他将手中的砍刀猛地朝瘦高个掷去,不是为了击中,而是为了干扰。同时身体疾冲,从侧方扑向九爷所在的方向。
刀光闪过,瘦高个侧头躲开,拔枪的动作慢了半拍。
就是这半拍。
扎西已经挡在了九爷和枪口之间。他听到了扣动扳机的轻微“咔嗒”声,但预想中的枪响没有到来——卡壳了?!
瘦高个一愣。
扎西没有给他第二次机会。他像扑食的饿狼般冲上去,一拳狠狠砸在对方持枪的手腕上,手枪脱手飞出。
紧接着,一记膝撞顶在对方腹部,在对方弯腰痛呼的瞬间,手肘如重锤般砸向后颈。
瘦高个软软倒下。
另一边,阿彪和老鬼已经配合着解决了剩下两个打手。阿彪脸上挂了彩,胳膊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但他浑然不觉,像门神一样挡在通道前。
老鬼的灭火器已经砸瘪了,正喘着粗气。泥鳅不知什么时候也摸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从消防栓里取来的消防斧,守在楼梯口。
平头男人见大势已去,想要逃跑,被缓过劲来的保安们一拥而上按倒在地。
战斗从爆发到结束,不过短短七八分钟。
VIp区一片狼藉,宛如战场。受伤的人在呻吟,受惊的赌客缩在角落。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硝烟味和破碎的香水味。
九爷在保镖的搀扶下站直身体,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锐利。他的目光掠过满地狼藉,掠过受伤的手下,最终定格在扎西身上。
扎西正弯腰捡起那把差点要了九爷命的手枪,检查了一下,退出弹夹,然后走到九爷面前,双手将枪递上,微微低头:“九爷,您受惊了。”
他的西装外套在打斗中撕裂了,衬衫上沾了不知是谁的血,额角有一道擦伤,渗着血珠。但背脊挺直,眼神沉静,没有胜利者的张扬,只有完成任务的平静。
九爷没有立刻接枪,而是深深看了扎西几秒,又看了看挂彩但依旧挺立的阿彪、气喘吁吁但眼神警惕的老鬼、以及守在关键位置的泥鳅。
“你叫什么名字?”九爷开口,声音平稳。
“扎西。”
“今晚,你救了我一命。”九爷缓缓说,接过那把枪,递给身后的保镖,“也保住了金鼎汇的颜面。”
“分内之事。”扎西的回答简单干脆。
九爷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在洪爷和保镖的簇拥下进了贵宾室。
门关上之前,他对洪爷低声交代了一句:“收拾干净。受伤的兄弟,加倍抚恤。那几个人,”他瞥了一眼被押走的平头男人一伙,“问清楚来历。”
洪爷连连称是,看向扎西的眼神彻底变了,多了几分敬畏和复杂。
清理工作持续到凌晨。扎西带着兄弟们帮忙收拾,处理伤口。阿彪的胳膊缝了十二针,老鬼肋骨可能骨裂,泥鳅扭了脚踝。扎西自己的伤最轻,只是皮外伤。
天亮时分,场子勉强恢复了秩序,但VIp区暂时封闭。
洪爷找到正在用冰袋敷额角的扎西,递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九爷给的。医药费另算。让你们好好养伤。”
扎西接过,没看厚度,直接揣进口袋:“谢九爷,谢洪爷。”
“九爷说了,”洪爷压低声音,“从今天起,VIp区的内保和一部分特殊客户的接待,交给你负责。你手下那三个兄弟,待遇提一级。另外……”他顿了顿,“九爷明天晚上,想请你们四个吃个饭,私人饭局。”
扎西抬起眼,和洪爷对视,缓缓点头:“明白了。一定准时到。”
洪爷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扎西靠在休息室的墙上,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看向窗外泛白的天际。
火,终于烧起来了。
而这把火,将他正式推到了九爷的眼前。明天的饭局,将决定这把火能烧出多大的天地。
阿彪包扎好胳膊走过来,闷声问:“扎西哥,没事吧?”
“没事。”扎西吐出烟圈,目光幽深,“准备一下,明天见九爷。记住,少说话,多看。”
老鬼凑过来,龇牙咧嘴地笑:“娘的,这一架打得值。”
泥鳅一瘸一拐地挪过来,小声说:“打听清楚了,那平头男人是城南新冒头的‘黑皮’的人,想踩地盘立威。没想到踢到铁板了。”
扎西点点头,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
铁板?不,他们现在还不是铁板。但过了明天,或许就不同了。
晨光刺破云层,照亮城市苏醒的轮廓。金鼎汇的霓虹招牌在晨光中显得有些苍白。而在这片苍白之下,新的格局,正在悄然孕育。
城南,碧云轩。
这是一处外表看似普通的私家菜馆,藏在老城区的梧桐树荫深处,没有招牌,只有一扇厚重的黑漆木门。但圈内人都知道,能在碧云轩订到位子的,非富即贵,或者,是九爷想私下见的人。
扎西四人提前半小时就到了。
他们都换上了最好的衣服——扎西是一套新做的藏蓝色西装,阿彪难得穿了衬衫(尽管扣子绷得有些紧),老鬼找了副平光眼镜戴上遮掩精明的眼神,泥鳅则把一头黄毛染回了黑色,规规矩矩。
四人站在巷口的阴影里,像四柄收入鞘中的刀,沉默地等待着。
“记住,”扎西最后叮嘱,声音低沉,“多看,多听,少说。九爷问什么答什么,不问不插话。喝酒适量。”
八点整,黑漆木门无声开启,一个穿着灰色长衫、面容清癯的老者迎出来,微微躬身:“扎西是吧?九爷有请。”
穿过影壁,里面别有洞天。庭院深深,假山流水,竹影婆娑,完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正厅灯火通明,一张硕大的红木圆桌只设了六个位置。
九爷已经坐在主位,今天他没穿唐装,而是一身质料极佳的深灰色中山装,手里依旧盘着那串珠子。洪爷坐在他下首作陪。
“九爷,洪爷。”扎西带头,四人齐声问候,姿态恭敬但不过分卑微。
九爷抬了抬手,露出一个难得的淡笑:“来了,坐。都别拘束,今天就是吃个便饭,谢谢你们几个。”
四人依言落座,扎西坐在九爷右手边,对面是洪爷。阿彪、老鬼、泥鳅依次坐下。席面已经摆开,都是精致的本帮菜,酒是陈年花雕,温在青瓷壶里。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气氛渐渐松弛。九爷话不多,多是洪爷在说些场面话,夸赞扎西几人那晚的勇猛、忠义。
扎西只是谦逊地应着,说“分内之事”、“九爷洪福”。阿彪埋头吃菜,老鬼偶尔接一两句话,泥鳅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扎西,”九爷忽然放下筷子,目光平和地看过来,“听说你以前在青海跑过运输?”
“是,九爷。跑过几年长途,西北几条线都熟。”扎西放下酒杯,坐直身体。
“怎么后来不跑了?”
“出了点事,也……沾了不该沾的毛病。”扎西没有隐瞒,但说得含蓄,“后来折了,在里面蹲了些日子,想明白了些道理。”
九爷点点头,似乎对他的坦诚还算满意:“在里面认识的这几位兄弟?”
“是。阿彪、老鬼、泥鳅,都是共过患难的。”扎西看向三个兄弟,三人也都放下筷子,神色认真。
“患难见真情,不容易。”九爷慢慢转动着手里的珠子,“那晚,你扑过来挡在我前面的时候,怎么想的?不怕那枪真响了?”
桌上安静下来。洪爷也看向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