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时,祖祠的门轴发出陈旧的吱呀声。云逍攥着袖口的草屑,左眉的月牙疤在月光下泛着淡粉——那是三日前觉醒灵体时,守护兽精血灼烧留下的痕迹。他踮着脚跨过门槛,香案上的蜡烛只剩半寸烛芯,蜡油凝在青釉烛台里,像滴凝固的泪。供桌上的云家牌位蒙着薄灰,最顶端的“云墨尘”三个字却泛着极淡的金光,像有人在暗中擦拭。
身后忽然飘来一缕檀香,清凌得像迷雾森林的晨露。“跪下来。”墨尘的声音从牌位后浮起,白衣残魂半透明地立在香案旁,腰间的锈玉佩泛着琥珀色的光——那是他三百年前的随身之物,如今成了魂体寄身的容器。云逍依言跪在蒲团上,膝盖压到蒲团里硬邦邦的稻草——这是他十一岁那年和父亲一起编的,当时父亲还笑着说“等你长大,要给祖先磕最响的头”。
墨尘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左眉。月牙疤瞬间发烫,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皮肤,云逍忍不住颤了一下。“这疤,是金瞳守护兽的精血烙的。”墨尘的声音里带着三分感慨,七分沉郁,“三百年前我被落霞宗追杀,就是这只守山兽用精血救了我——可惜我没能守住云家的灵脉,反而让族人流离失所。”
云逍的呼吸顿住。他想起迷雾森林里那只金色巨狼,临死前把精血喷在母亲的玉佩上,腥甜的血珠渗进玉纹里,化成了一道细细的金痕——原来那不是偶然闯入的妖兽,是云家传承千年的守护兽。
“混元灵体的觉醒,本就需要先天精血引动。”墨尘飘到他面前,魂体的衣摆掠过香案上的《灵草谱》,书页哗啦翻到“聚灵草”那一页,“你娘的玉佩里藏着守山兽的魂引,它等了三百年,就是要找一个能撑起云家的人。”
云逍摸着怀里的玉佩——玉质温润,还留着他的体温。原来母亲的陪嫁,不是普通的首饰,是云家最后的守护符。
“灵体的好处你已经尝到了。”墨尘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背,那里还沾着灵田的黑泥,“催发灵草、滋养家人,甚至能补全你爹的残缺功法——但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好处。”他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像灵田凌晨的霜,“初期你吸收灵气的速度比凡人快不了多少,必须靠灵植的灵气辅助;每催熟一次高阶灵草,会透支你三个月的生命力,轻则面色苍白,重则昏迷三日;更危险的是……”他停顿片刻,锈玉佩的光芒暗了一瞬,“灵体的波动会吸引妖兽——迷雾森林里的畜生,能隔着三里地闻到你身上的混元真气。”
云逍想起三日前在森林里的异状:原本安静的灌木丛突然躁动,几只红眼野兔盯着他的手看,连平时怕人的小鹿都凑过来嗅他的衣角——原来不是他运气好,是灵体在“招祸”。
“李家的李云峰已经起疑了。”墨尘的魂体飘到祖祠门口,月光透过破洞的屋顶洒在他身上,像一层薄纱,“上次你用藤蔓捆住李浩,他盯着你的手看了半刻钟——那老东西修炼邪功,鼻子比狗还灵,能闻出你身上的灵气纯度。”
云逍的后颈发紧。他想起李云峰那天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割得他皮肤发疼——原来那时,危险就已经盯上了云家。
“那我该怎么办?”他攥紧了膝头的布料,指节发白,“要躲吗?”
墨尘转过脸,残魂的眼睛里映着月光:“躲不是办法。像种灵草一样——把根扎深,把茎长壮,才能抗得住风。”他飘回来,指尖点在云逍的丹田处,一股暖流顺着经脉游走,“继续种聚灵草,用灵田的灵气掩盖你体内的波动;每晚来祖祠,我教你《归园田居诀》的第二层——等你修炼到第三层,就能把混元真气压在丹田里,连李云峰都查不出来。”
云逍点头,掌心泛起细微的绿光——那是灵体的气息,像灵田刚发芽的青禾。
“还有你爹的旧伤。”墨尘的声音软下来,像落在灵草上的雨,“混元真气能修复他受损的经脉,但要等你到第三层——到时候,你用真气帮他打通督脉,他的修为就能慢慢恢复。”
云逍的眼睛亮起来。他想起父亲蹲在石磨边擦药罐的样子,想起父亲指节上的刀疤,想起父亲说“咱们云家不图什么修仙登顶”——要是能让父亲重新握住剑,父亲会不会露出当年的笑容?
“但急不得。”墨尘警告道,“修炼就像种灵草,得等春种、夏耕、秋收,急着拔苗只会枯死。”
云逍望着香案上的牌位,“云墨尘”三个字的金光更亮了——那是祖先的魂,在告诉他“慢慢来”。
子时的钟声从村头的老槐树传来时,云逍走出祖祠。风里带着灵田的甜香,还有艾草的清苦,他摸了摸左眉的月牙疤,那里还留着墨尘指尖的温度。路过灵田时,他蹲下来,指尖碰了碰聚灵草的叶子——叶子上挂着露珠,凉丝丝的,像母亲的药草膏。
院子里的灯还亮着。云岚的笑声从窗户里钻出来:“娘,你煮的灵蜜枣粥太甜啦!”母亲的声音带着笑:“小祖宗,嫌甜就别喝!”父亲的声音插进来:“岚儿,把你哥的粥端到锅里温着。”云逍站在院门口,望着窗户里的灯光,鼻子突然有点酸——这就是家,是他愿意用命守护的温度。
他推开门,云岚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哥!我帮你留了最大的枣!”云逍笑着抱起他,走进屋,母亲接过他的青铜小锄,用衣角擦了擦上面的泥:“逍儿,粥在锅里,还热着。”父亲坐在石磨边,手里翻着那本《灵草谱》——书页上沾着他的指纹,原来父亲偷偷翻了他的书。
“爹……”云逍刚要说话,父亲抬起头,眼角的皱纹里都是笑:“粥要凉了,先喝。”
云逍坐下来,端起粥碗。灵蜜的甜裹着枣香,顺着喉咙滑下去,像灵田的风,像母亲的手,像父亲的笑。他望着桌上的药罐——母亲的陪嫁,瓷纹已经模糊,却盛着满满的温柔。窗外的月亮很圆,照得灵田的聚灵草泛着银光,像铺了一地的星子。
他摸了摸左眉的月牙疤,想起墨尘的话,想起父亲的旧伤,想起母亲的药罐,想起云岚的笑声——原来最厉害的灵体,不是能催发多少灵草,不是能补全多少功法,是能守住家的温度,能让爱的人安心。
风里传来艾草的清苦,混着灵田的甜香,裹着整个院子。云逍喝着粥,望着屋里的灯光,觉得心里很稳,像灵田的土,像父亲的手,像母亲的粥——这就是他要的生活,是他用灵体、用功法、用所有力气,要守护的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