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灵田的青禾香钻进药房时,林秀正踮着脚往药柜顶层放当归。她的蓝布围裙沾着草屑——是清晨帮云逍摘灵草时蹭的,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的手腕上有两道浅淡的烫伤疤,像两片晒干的艾草叶。
“娘,我来。”云逍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手里还攥着刚从灵田拔的薄荷,叶子上的露珠滴在青石板地上,溅起细小的湿痕。他把薄荷放在案头,接过母亲手里的当归罐,指尖碰到母亲的手背——凉得像灵田的晨露,却带着股子苦杏仁的药香。
“慢着点,别碰倒了隔壁的甘草。”林秀擦了擦额头的汗,指尖抚过案上的碾槽——那是用老槐树桩雕的,槽底磨得发亮,边缘还留着云逍小时候用石头划的歪歪扭扭的“逍”字,“你小时候偷喝我熬的梨膏糖,把这碾槽撞翻,药粉撒了一地,你爹举着扫帚追你,绕着灵田跑了三圈。”
云逍摸着碾槽上的刻痕笑:“我记着呢,最后还是娘帮我挡着,说‘孩子馋甜的,又没犯大错’。”他抓起一把干艾草放进碾槽,石轮转起来,青绿色的药粉混着薄荷的清凉飘满药房,“今天要熬驱寒膏?王婆昨天扶着墙来找你,说膝盖疼得下不了床。”
“嗯,她的老风湿犯了,去年用这膏子管了整季。”林秀打开抽屉,拿出个瓷罐——罐身裂了道缝,用铜线缠了三圈,是她嫁过来时的陪嫁,“这次加了你昨天催发的艾草——比普通艾草多出三分劲,我昨晚熬膏时闻着,连灶上的姜都香得更浓了。”她抬头看云逍,眼尾的细纹里藏着笑,“你说怪不怪,那艾草前天还是寸把长的嫩苗,今早就抽成了半尺高的干叶,是不是你偷偷给它喂了灵泉?”
云逍的手顿了顿,石轮碾过艾草的声音突然变轻:“可能是灵田的土肥,最近雨水又足。”他低头盯着碾槽里的药粉,睫毛上沾了点绿色,像灵田刚冒芽的草尖。
门帘被风掀开,王婆拄着枣木拐杖进来,裤脚沾着泥点,脸上的皱纹里藏着笑:“秀丫头,我这膝盖又疼得钻心,你那‘神仙膏’还有没有?”
林秀赶紧扶她坐下,指尖搭在王婆的膝盖上——皮肤滚烫,像晒了正午的石头:“婶子先喝杯姜茶,我给你热膏子。”她转身去灶上拿茶壶,云逍接过王婆的拐杖,放在墙角——拐杖头裹着铜皮,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福字,是王婆去世的老伴生前打制的。
林秀把驱寒膏涂在王婆的膝盖上,指腹顺时针揉着,药膏散发出辛辣的姜味:“婶子,疼不疼?”王婆皱着眉吸了口气:“有点烧得慌,不过比昨天那钻心的疼强多了。”云逍站在旁边,看着母亲的手——指腹因为常年按摩而结了层薄茧,却像灵田的犁一样稳,他突然伸手,覆在母亲的手上。
混元真气顺着指尖渗进去,温温的,像晒了一上午太阳的棉被。王婆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哎?这膏子怎么突然变热了?像揣了个暖炉在膝盖里!”她笑着拍云逍的手,“逍儿也学会你娘的手艺了?以后我这老骨头就靠你们娘俩了。”
云逍的脸有点红,手指轻轻抽回来:“我就是帮着按按,主要是娘的膏子好。”林秀抬头看他,嘴角的笑像开在药罐上的野菊花——她知道儿子在说谎,却没点破,只是把姜茶推到王婆手边:“婶子,趁热喝。”
王婆走的时候,太阳已经爬上了屋檐。林秀关上门,转身盯着云逍的脸——他的颧骨有点发白,眼底下有淡淡的青影,像灵田凌晨的霜。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最近是不是没睡好?灵田的活要是累,就让你爹帮着翻土——他昨天还说腰不疼了呢。”
云逍摇头,抓住母亲的手:“爹的旧伤刚见好,不能干重活。我年轻,熬得住。”他的手心有点凉,像刚从灵田拔出来的薄荷。
林秀叹气,转身去厨房,拿出个用粗布包着的煮鸡蛋——布上沾着灶灰,鸡蛋还热着,隔着布烫得云逍手心发疼:“拿着,补补。你昨天帮李叔家的母牛接生,熬了半宿,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把布包塞进云逍手里,转身擦药柜上的灰尘,背影有点瘦,却像灵田的老槐树一样稳。
云逍握着鸡蛋,布上有母亲的味道——药香混着艾草的清苦,像小时候母亲抱他睡觉时的味道。他咬了一口,蛋黄流出来,咸咸的,是母亲用盐水煮的。窗外的雾散了,灵田的青禾在风里晃,像绿色的波浪。他望着母亲的背影,左眉的月牙疤泛着淡粉,突然想起墨尘昨天说的话:“最厉害的灵体,不是能催发多少灵草,是能守住家的温度。”
风里传来李浩的笑声,隔着灵田飘过来:“云逍,你家的灵田该交租了!”云逍把鸡蛋塞进怀里,抓起门口的青铜小锄——锄柄上缠着母亲织的布带,沾着草屑。林秀从药柜后探出头:“别跟他一般见识,回来吃饭。”
云逍点头,转身走出药房。阳光照在他身上,像披了一层金。他摸了摸左眉的月牙疤,想起母亲的药罐、父亲的旧剑、云岚的笑声,想起灵田的青禾、王婆的拐杖、母亲的煮鸡蛋——原来母亲的医术,从来不是什么神仙妙药,是熬了十年的姜茶,是缠了铜线的药罐,是藏在布包里的热鸡蛋,是所有说不出口的关心,像灵田的土一样,朴实,却能养出最香的稻子。
他走到灵田边,蹲下来摸了摸聚灵草的叶子——叶子上挂着露珠,凉丝丝的,像母亲的手。远处的老槐树上,乌鸦叫了一声,他抬头望去,天空很蓝,像母亲织的蓝布围裙。
风里飘来药香,是母亲在熬中午的药。云逍握着小锄,用力插进土里——泥土翻起来,带着灵田的香气。他想起昨天晚上墨尘说的话:“把根扎深,才能抗得住风。”
是的,他要把根扎在灵田的土里,扎在母亲的药香里,扎在家人的笑声里。这样,不管风多大,雨多急,他都能守住这个家,守住母亲的医术,守住所有温暖的、值得守护的东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