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锄收尾的庆宴余温未散,北大荒的清晨已透着初秋的微凉。知青点的地窨子里,林小野正蹲在炕边捣鼓一堆芦苇,手指灵活地穿梭在草茎间,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给发梢镀上一层浅金。
“小林哥,你这又琢磨啥呢?” 小翠挎着篮子进门,刚从家里带来新蒸的玉米饼,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她凑过去一看,只见芦苇在林小野手里渐渐成形,像是个小巧的草垫,“这是编来垫凳子的?”
“不是。” 林小野抬头笑出两个酒窝,鼻尖沾着点草屑,“上次答应给你编个装饰草垫,放屋里当摆设,你看这花纹咋样?” 他得意地展示手里的半成品,芦苇交错编织出不规则的菱形纹路,确实比普通草垫精致不少。
小翠眼睛一亮,伸手摸了摸:“真好看!你这手咋比姑娘还巧咧?” 她看着草垫上的纹路,总觉得有点眼熟,又说不上来哪里见过,“就是这花纹怪怪的,歪歪扭扭的像…… 像城里姑娘穿的花衣裳?”
林小野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脸颊悄悄发烫。他哪好意思说,这花纹是昨晚庆宴后睡不着,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现代比基尼编织图案 —— 以前在手工论坛上见过教程,觉得纹路别致就记在了心里,编草垫时下意识就用上了。
“瞎编的,好看就行。” 他含糊地应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想赶紧把草垫编完,免得被看出更多端倪。芦苇在他指间翻飞,菱形纹路越来越密集,渐渐显露出几分现代设计的灵动。
“编的啥呢?这么热闹。” 李卫国打着哈欠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到林小野手里的草垫,“哟,小林又搞新花样了?这草垫挺时髦啊,是不是给小翠编的定情信物?”
“老李你别瞎说!” 林小野脸更红了,手里的芦苇差点掉地上,“就是普通草垫,上次借小翠家镰刀忘还了,编个东西抵账。”
小翠也红了脸,捶了李卫国一下:“李大哥净胡说,我跟小林哥是纯友谊!” 嘴上这么说,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她瞥了眼草垫纹路,突然 “咦” 了一声,“这花纹咋看着有点眼熟…… 好像画报上见过?”
林小野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年代虽然保守,但偶尔能看到外国画报流传进来,万一被认出来可就麻烦了。他正想找借口糊弄过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冽的咳嗽。
“咳咳。”
三人同时回头,只见魏珩站在门口,身姿挺拔如松,脸色却比平时更冷了几分,眼神扫过草垫时格外锐利。他刚从赵队长那里回来,一进门就听见他们的对话,再看到那明显带着现代风格的编织纹路,眉头瞬间蹙起。
“编错了。” 魏珩走过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伸手就去拿林小野手里的草垫,“拆了重编。”
“啊?为啥啊?” 林小野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把草垫往后藏,“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不好看。” 魏珩的语气硬邦邦的,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总不能说这花纹像女子的贴身衣物,只能找借口,“纹路松散,不结实,容易坏。”
“哪松散了?” 林小野不服气,举着草垫展示,“你看这针脚多密,肯定结实!”
旁边的李卫国看出不对劲,凑过来打圆场:“魏珩你是不是看不得小林比你巧啊?这草垫挺好的,我看比供销社卖的还好看。”
魏珩没理他,只是盯着林小野,眼神里带着警告:“拆了。”
林小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虽然不明白魏珩为啥突然较真,但还是乖乖放下草垫:“拆就拆,你别这么凶嘛。” 他拿起草垫准备拆线,嘴里还嘟囔,“这叫‘比基尼花纹’,可时髦了,你不懂……”
话没说完,就被魏珩一把捂住了嘴。魏珩的手微凉,带着常年握农具的薄茧,力道却不轻,显然是真急了。
“不许胡说!” 魏珩的声音压得很低,耳根却悄悄泛红,“这种话也能随便说?”
林小野被捂得呜呜作响,瞪着眼睛一脸茫然。他不明白不就是个花纹名字吗,魏珩反应咋这么大?
旁边的李卫国和小翠也懵了,面面相觑。
“比…… 比啥?” 李卫国挠着头,“那是啥花纹?听着咋这么怪?”
小翠更是红了脸,隐约觉得这名字不正经,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篮子。
魏珩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慢慢松开手,咳嗽一声掩饰尴尬:“没什么,他胡编的名字。这种花纹不符合风气,不能编。” 他拿起草垫,三两下就拆了好几针,“编简单的条纹就行,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林小野看着自己辛苦编的花纹被拆,心疼得不行,却不敢顶嘴,只能小声抱怨:“本来就好看嘛……”
魏珩没理他,只是专注地拆着草垫,手指灵活得不像平时那个连针线都很少碰的人。阳光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有几分柔和。
李卫国看得直咋舌:“魏珩你可以啊,拆得比小林编得还快。我说你俩是不是上辈子就认识?一个编一个拆,配合挺默契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魏珩拆得更快了,像是跟草垫有仇似的。林小野气鼓鼓地瞪着他,心里把魏珩骂了八百遍 “老古板”“破坏狂”。
拆得差不多了,魏珩把芦苇递给林小野:“编条纹。”
林小野不情不愿地接过,嘟囔:“知道了,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他拿起芦苇重新开始编,老老实实编起了最简单的横条纹,心里却还是惦记着那个 “比基尼花纹”。
魏珩这才满意,在一旁坐下,看似在看书,余光却一直留意着林小野。他看着林小野气鼓鼓的侧脸,看着他编一会儿就偷偷瞪自己一眼,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蠢货,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这种轻浮的花纹也敢编出来,还敢大声说名字,要是被有心人听见,又是麻烦。
小翠看气氛有点僵,赶紧转移话题:“小林哥,你上次说的那个驱蚊包还有吗?我娘说挺好用的,想再要两个。”
“有啊,我给你留着呢。” 林小野立刻忘了不快,起身去拿驱蚊包,“我还加了点菊花,驱蚊效果更好,还能安神。”
魏珩看着他瞬间转阴为晴的脸,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
李卫国凑到魏珩身边,小声调侃:“你刚才反应也太大了吧?不就是个花纹吗,至于这么紧张?”
魏珩冷冷瞥了他一眼:“不懂就别乱说。”
“我咋不懂了?” 李卫国不服气,“不就是觉得那花纹太花哨,不像正经东西吗?我懂,你这是怕小林学坏。”
魏珩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确实是担心,林小野这性子太单纯,对这个时代的忌讳一无所知,很容易说错话做错事。作为过来人,他太清楚 “作风问题” 的严重性,一点小事都可能被无限放大,他不能让林小野冒这个险。
林小野拿着驱蚊包回来,递给小翠:“拿好,记得挂在床头,效果能持续好几天。”
“谢谢小林哥!” 小翠接过驱蚊包,看着林小野重新编起草垫,忍不住说,“其实刚才那个花纹真挺好看的,就是…… 是有点太洋气了。”
“对吧!我就说好看!” 林小野立刻找到同盟,得意地看了魏珩一眼,“还是小翠有眼光。”
魏珩放下书,淡淡道:“好看不能当饭吃,实用最重要。”
“你就是老古板!” 林小野小声嘀咕。
“嗯?” 魏珩挑眉。
“没没啥!” 林小野赶紧埋头编草垫,不敢再顶嘴。
看着两人斗嘴的样子,小翠和李卫国都偷偷笑了。谁都看得出来,魏珩虽然嘴上凶,其实是真心为林小野好。
编了一会儿,林小野突然 “哎呀” 一声,手指被芦苇划破了,渗出一小滴血珠。
“怎么这么不小心?” 魏珩立刻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快步走过去抓起林小野的手,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说了让你编简单点,偏不听。” 语气虽然责备,动作却格外轻柔。
林小野愣了愣,看着魏珩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认真包扎的样子,心里的怨气突然就烟消云散了。他甚至觉得,被划一下也值了。
“谢谢珩哥。” 林小野小声说,脸颊有点发烫。
魏珩包扎好,松开手:“下次小心点。” 说完转身就走,耳根却悄悄红了。刚才抓着林小野的手,感觉他的指尖软软的,带着常年干活的薄茧,心里竟有些异样的悸动。
看着魏珩略显仓促的背影,林小野摸了摸包扎好的手指,傻傻地笑了。
李卫国凑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行啊你小子,魏珩对你可真不一样。”
“啥不一样啊,他就是怕我感染了耽误干活。” 林小野嘴硬道,心里却甜滋滋的。
小翠也笑着说:“小林哥,魏珩哥对你是真好,你可得好好跟他学,别总惹他生气。”
“知道啦。” 林小野点点头,重新拿起芦苇开始编草垫。这次他乖乖编起了条纹,心里却想着,以后一定要找机会给魏珩也编个东西,就用那个 “比基尼花纹”,看他还怎么拆!
魏珩回到自己的铺位,拿起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林小野刚才茫然的样子,还有他说 “比基尼花纹” 时一脸无辜的表情,又气又无奈。
这蠢货,真是个麻烦精。
可不知怎么的,一想到林小野刚才傻傻的笑容,他心里的火气就消了,反而有点想笑。或许,有这么个麻烦精在身边,这艰苦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
阳光渐渐升高,地窨子里暖意融融。林小野专注地编着草垫,李卫国在一旁哼着小曲,小翠收拾着篮子准备回家,魏珩则假装看书,余光却始终没离开那个忙碌的身影。
草垫渐渐成型,虽然是简单的条纹,却编得格外工整。林小野满意地看着成品,笑着说:“完成!小翠,你看这个咋样?”
小翠接过草垫,惊喜地说:“真好看!比刚才那个还好看!谢谢你小林哥!”
“不客气。” 林小野笑着说。
魏珩看着那个简单的条纹草垫,嘴角微微上扬。这样就很好,简单、实用,不会惹来麻烦。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林小野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小别扭烟消云散。
李卫国看着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这俩人,真是一对活宝。
虽然 “比基尼花纹” 被拆了,但这个小插曲却让知青点的气氛更加融洽了。林小野知道了魏珩的良苦用心,魏珩也更了解了林小野的跳脱思维。在这艰苦的北大荒,这样的小摩擦反而让彼此的关系更加紧密了。
林小野看着手里的草垫,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发明东西一定要先跟魏珩商量,不能再冒冒失失的了。不过,那个 “比基尼花纹” 他可没忘,说不定以后能用到别的地方呢?
魏珩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不许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林小野吐了吐舌头,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芦苇。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祥和。在这远离现代文明的北大荒,两个来自不同时代的灵魂,因为一个小小的花纹乌龙,心却贴得更近了。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充满了未知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