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桌还坐着两个大栅栏的商户，一个卖工艺品，一个卖茶叶。
蔡全无眉头紧锁——完了，留的座没了。
只盼李哥能体谅。
眼前这干部和老师，哪个都得罪不起。
“徐老师，座位是你定的？”
范金有突然发难，心说这教书匠准是冲着徐慧真来的。
“什么定座？”
徐和生一脸茫然，摸着新衣裳的料子，暗忖遇到劲敌了。
徐慧真正要打圆场，蔡全无突然凑到柜台低语：“再等等，李哥还没到。”
“嗯。”
徐慧真应了一声，心想若是只有李哥儿倒也无妨，毕竟不是本地商户，可陈雪茹迟迟未到，总觉得少了些趣味。
正思忖间，小酒馆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李无敌领着陈雪茹踏进门来。
哟，陈老板，今儿个可来得迟了。”
陈老板，这位瞧着面生，莫不是新结识的良人？
众人嬉笑着打趣，都晓得陈雪茹性子爽利，再者这小酒馆本就是谈天说地之处，哪有不逗闷子的。
李无敌？你怎会和陈雪茹一道？
范金有愣住了，这不是该协助他的李干事吗，莫非已经捷足先登，把陈雪茹拿下了？
原来他叫李无敌啊！
同桌的赵老板这才知晓街道会计的名讳。
旁边卖茶叶的掌柜也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午后在大栅栏抱着孩子看蛐蛐的那位吗，此人究竟什么来头？
李哥儿！
蔡全无高声招呼，赶忙迎上前去。
满堂宾客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陈雪茹走到哪儿都是焦点，如今又带着个俊朗后生，有些人还认得，保不准是个有本事的。
陈雪茹环视一周，蹙眉道：慧真，不是让你给我留座了吗？
李无敌也皱起眉头，这位置可是午后在大栅栏时他亲自订下的，这小寡妇莫非没把他放在眼里，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哎呀，雪茹姐对不住，方才还留着座呢，可范干部和徐老师来了，总不好让人站着喝酒不是？
徐慧真连忙上前解释，两边都不能得罪，也不能任人摆布。
何大清方才还在 ，心想李无敌怎么带着个标致女人来了，莫不是自己这个师父还没出师，徒弟倒先在外头找了相好？
回过神来便嚷道：李无敌，来我这儿，我给你让座！
老何，你喝着，不必如此！
李无敌脸上带笑，倒也不甚在意，不过是个座位罢了，丢了的面子自有办法找补回来，再说了，他何时在乎过脸面？
李哥儿，您看......
蔡全无心知不妙，别看李哥儿笑容满面，回头准要算计人，他都不知该从何处帮慧真防着。
老蔡，去你哥那儿喝两杯，别贪杯，晚上还得劳你拉车。”
李无敌截住话头，没让蔡全无继续说下去。
这前门街道辖区内，经过早年的改造，如今还剩八百一十三家商户，所有资料他都烂熟于心，专门研究过的。
要不然怎能既当选手又当裁判？眼下在座的商户不少，还不是任他拿捏。
得嘞！
蔡全无退到兄长那边，虽坐着却仍不住往这边张望。
陈雪茹立刻接话：慧真，你这就不够意思了。
李无敌下午明明跟你打过招呼要留座的，你也答应了的。”
她心里窝火，觉得徐慧真这是看不起她男人，比驳她面子还让她难受。
徐慧真自知理亏，只好赔不是：雪茹姐，李哥儿，实在对不住。
要不我看看谁能腾个位置？
这时赵丰年突然站起来喊道：老板娘不用麻烦了，我让座，站着喝就行。”
哟，赵丰年，你这是要巴结陈老板啊？也不看看场合。”有人调侃道。
你懂什么！赵丰年回怼一句，端着酒壶就离开了座位。
我也让座。”旁边卖茶叶的老板也反应过来，老赵这是在打什么算盘呢，分明是想讨好那个俊小伙。
两位大栅栏有头有脸的商户接连让座，酒馆里顿时安静下来，连迟钝的人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糟了...蔡全无小声嘀咕。
他一直觉得李哥儿除了是信远斋后人，肯定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身份，藏得太深，算计得太精，远非常人能及。
多谢了，赵老板！李无敌带着陈雪茹走过去，巧的是范金有和徐和生正好坐在那桌。
这两人都对徐慧真存着非分之想。
陈雪茹虽然不明白丈夫怎么认识这两位老板的，但有了座位还是不高兴，因为让座的人还站着。
慧真，来两壶酒，上几个小菜。
我看以后得立个规矩：光喝酒不吃菜的，自觉去墙根蹲着，别占座位。”
这话一出，等于把店里所有只喝酒的客人都得罪了。
但陈雪茹才不在乎，她向来就是这么强势。
走走走...
得，咱们惹不起...
几个没点菜的客人赶紧起身，准备去墙根蹲着——囊中羞涩或舍不得花钱点菜，只能认栽。
等等！李无敌连忙制止，低声对陈雪茹说：这事你别管。”
好，听你的。”陈雪茹立刻不说话了。
她就喜欢看李无敌出面，让大家看看她男人的本事，虽然不能公开关系，她也开心。
刚才陈雪茹说的规矩不算数。
来者都是客，这是小酒馆，是喝酒的地方。
不管什么身份，喝七分一两还是一毛一两的酒，只要点了酒，就有资格坐在这儿。”
小酒馆敞着门营业，谁也没权利赶客人走。
如今是新社会，建国都六年了，哪能搞旧社会那套欺压人的规矩。
李无敌本不想多话，可自家媳妇这聪明劲儿净帮外人，难怪原剧里斗不过徐慧真。
刚才那规矩要是定了，等于给小酒馆送生意。
光卖酒能挣几个钱？利润全在小菜上。
要是客人光喝酒不点菜还赖着不走，徐慧真迟早得关门。
这话在理！小酒馆就是喝酒的地儿，谁还管点不点菜。”
真要吃饭咱去饭馆，那儿不也有酒卖？
当年贺老爷子在时可没这规矩，喝酒的客人想坐多久坐多久。”
几个舍不得花钱的客人立刻坐了回去。
糟了！
蔡全无心里发慌。
李哥当众驳陈老板面子，硬要拦下这条对小酒馆有利的规矩，这分明是憋着火呢。
要让李哥消气，可没那么容易。
徐慧真也回过味来，脸色顿时难看。
今儿算是见识了，李哥坑起人来是真狠。
何大清这个老厨子也看明白了，这小子使坏呢，坑的还是他未来媳妇。
谁让慧真开业第一天就把人得罪了？唉，只能过后再想法子缓和了。
在场明白人都对这位生面孔刮目相看。
能把陈雪茹压住的，可不是一般人。
赵老板、钱老板都坐，我跟雪茹挤挤。”
李无敌起身挨着媳妇坐下，这叫拼桌，再正常不过。
哎，谢李哥。”
赵丰年没好意思喊领导，太谄媚了。
钱德胜愣了下才落座，心里直嘀咕：这位怎么知道我姓钱？以前没见过啊。
老板娘别愣着，听说你这儿有牛栏山？来两壶尝尝。”
李无敌出声提醒。
牛栏山虽比不上红星二锅头，胜在价格实惠。
这就来。”
徐慧真转身咬咬牙，只盼着李哥别再找茬。
等事后好好赔个不是，让人把面子找补回来。
正打着酒，范金有总算缓过神，扯着嗓子问：李干事，您跟陈雪茹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众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致，这不正是大家刚才想问的事吗？
范金有眼珠一转，直接点破：街道办的干事？还好只是个干事。”
我们是初中同学的朋友。”李无敌轻描淡写地回应，巧妙地避开了具体细节。
正在打酒的徐慧真手腕一颤，既惊讶于李无敌的身份，更惊叹于对方的机敏。
她暗自思忖：这次遇到对手了？
不对啊，你又不是前门街道的居民，怎么会和陈雪茹是初中同学？范金有彻底糊涂了。
当年他追求陈雪茹屡屡碰壁，难道真让李无敌捷足先登了？
这么一想，他只能把目标锁定在徐慧真身上了。
不过转念一想，李无敌可是有家室的人，说不定在陈雪茹这边还有机会？
同桌的徐和生始终沉默不语，他正暗中观察着李无敌，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范金有，这事跟你有关系吗？李无敌懒得跟他多费口舌。
现在的范金有已经不是什么街道干部了，根本不足为惧。
范金有脸上挂不住了：李无敌，你是街道干事，我是街道干部，问你两句怎么了？
在场众人顿时来了精神，这是要上演街道内部矛盾的好戏？
徐慧真端着酒壶走过来，陈雪茹则笑吟吟地为丈夫斟酒，两人都等着看热闹。
李无敌不慌不忙地说：范金有，你确定自己还是街道干部？据我所知，你的人事关系现在在粮食公司，是粮站的人吧？要不要去找李主任当面说清楚？还是说你不想回街道办了？
范金有脸色骤变，立刻堆起笑脸：李干事，咱们都是街道的老同事，以前还互相帮过忙呢。
刚才就是开个玩笑，我自罚一杯，就当什么都没说过。”
好啊，我和王启年是兄弟，说不定以后和你也能做兄弟。
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李无敌没动酒杯，就这么看着范金有仰脖干了一杯。
小酒馆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范金有败下阵来。
徐慧真站在柜台后默不作声，她精心准备的台词似乎派不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