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悄然滑过。转眼间,沈玉珊嫁入二皇子府已一月有余。
表面看来,王府内院风平浪静。正妃沈玉珊端庄持重,每日接受侧妃王若晴的晨昏定省,处理着府中事务,偶尔与王若晴“商议”,大多时候则是王若晴将整理好的条陈或初步意见呈上,由沈玉珊最终定夺。侧妃王若晴温婉恭顺,恪守妾妃本分,将“协助”二字践行得淋漓尽致,不仅将分内之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对沈玉珊也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尊重与亲近。
二皇子轩辕昱大多数时间在书房静养或处理些简单的公务,对后院之事似乎并不十分上心,只在固定日子轮流宿在毓秀院与蘅芜苑,态度温和却保持距离。在沈玉珊处,他更多是关切她的“身子”,言语温和,赏赐不断,却并无太多亲密之举;在王若晴处,则更能放松些许,享受她的温柔小意与精心伺候。
淑妃周氏时不时召二人入宫说话,赏赐些东西,言语间总是抬着王若晴“能干懂事”,又敲打着沈玉珊“要好生将养,莫要劳累”,平衡之术玩得炉火纯青。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礁丛生。
沈玉珊的妊娠反应并未减轻,反而因心情郁结和时刻警惕而时好时坏。她必须每日强打精神应对王若晴,处理那些越来越繁杂、且王若晴插手越来越深的府务,还要忍受淑妃话里话外的比较和暗示。她觉得自己这个正妃当得憋屈无比,仿佛被王若晴和淑妃联手架空了,空有正妃名头,实权却一点点被蚕食。而这一切,二皇子似乎默许,甚至乐见其成。
她对王若晴的恨意与日俱增。看着王若晴越来越从容的姿态,看着她与二皇子相处时那自然流露的温柔笑意,看着她将自己分内之事也处理得妥妥帖帖甚至提出更优方案,沈玉珊只觉得如鲠在喉。什么姐妹情深?全是假的!王若晴就是来夺权争宠的!她那些温顺恭谨,不过是更高级的手段罢了!
更让她心惊的是,王若晴的肚子至今没有动静,而自己的秘密,却快要藏不住了。按照与淑妃、二皇子的约定,婚后四十日左右,便该由“信得过”的太医“诊出”喜脉。算算日子,就在这几天了。这固然是她期盼已久的“正名”时刻,却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一旦公开,她势必成为众矢之的,王若晴会怎么想?会不会更加疯狂地争宠?府中其他潜在的眼睛又会如何?
这一日,王若晴照例来毓秀院回禀一些采买事宜。事情说完,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看着沈玉珊略显苍白的脸色,关切道:“娘娘近日气色似乎不太好,可是太过操劳?不若将些琐事交给妾身,您也好生歇息几日。” 她语气真诚,眼神清澈。
可这话听在沈玉珊耳中,却像是王若晴迫不及待想揽权!她心中怒火升腾,脸上却挤出一丝笑:“有劳表姐挂心,不过是些小事,本宫还应付得来。表姐协助本宫已是辛苦,岂敢再加重你的担子。” 她将“协助”和“本宫”咬得很重。
王若晴眸光微闪,敏锐地察觉到了沈玉珊的抗拒与疏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心中苦笑,看来珊儿对她,终究是有了心结。她自认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处处以正妃为尊,尽力辅佐,为何珊儿就是不能释怀?难道同为皇子妃妾,昔日的姐妹情分就真的一点不剩了吗?
她按下心中的失落,依旧温声道:“娘娘说的是。那妾身便先告退了,娘娘好生休息。”
看着王若晴离开的背影,沈玉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秋月道:“去,看看殿下现在何处?”
不多时,秋月回报:“殿下在书房,刚见完户部的一位属官。”
沈玉珊沉吟片刻,吩咐道:“去小厨房,将那盅炖了一上午的血燕窝装上,随本宫去书房。”
书房外,内侍通传后,沈玉珊端着燕窝走了进去。轩辕昱正倚在榻上看书,见她进来,放下书卷:“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让你多休息?”
“臣妾炖了燕窝,想着殿下近日劳神,便送来给您尝尝。” 沈玉珊将燕窝放在小几上,亲自盛了一小碗递过去,动作温柔。
轩辕昱接过,尝了一口,点点头:“嗯,有心了。” 他打量着她,“你脸色还是不好。府中事务,若实在吃力,便让若晴多担些,母妃不也这么说吗?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 他意有所指。
又是王若晴!沈玉珊心中气苦,却不敢表露,只柔声道:“臣妾知晓轻重。只是……臣妾毕竟是正妃,若事事假手于人,恐惹人非议,说臣妾无能。表姐她……虽是好意,但终究是侧妃,有些事,臣妾觉得还是亲自过问更为妥当。” 她小心翼翼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和坚持。
轩辕昱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他如何不知后院这些微妙的较量?沈玉珊的警惕与不甘,王若晴的恭顺与能力,他都清楚。沈玉珊有孕,他自然要给予正妃应有的体面和保障,但王若晴也确实是个得力的助手,能帮他省去不少后院烦恼。他需要平衡。
“你是正妃,内院自然以你为主。” 他缓缓道,“若晴只是协助。你有孕在身,精力不济,让她分担些琐碎事务,也是为你着想。至于分寸……你自行把握便是。只要不闹出乱子,本王不会过多干涉。” 他这话,既肯定了沈玉珊的地位,也默许了王若晴参与管理的现状,将具体的平衡难题抛回给了沈玉珊。
沈玉珊心中一沉。二皇子这态度,看似维护她,实则并未限制王若晴。她只能靠自己了。
从书房出来,沈玉珊心情更加郁结。她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诊出”喜脉,将怀孕之事公之于众,用皇嗣的地位来彻底压制王若晴,巩固自己的正妃权威!
两日后,按计划,二皇子“关心”正妃身体,特意请了太医院一位姓陈的太医过府,为沈玉珊请平安脉。这位陈太医,乃是淑妃暗中安排的人,口风紧,医术也可靠。
诊脉在毓秀院正房进行,除了沈玉珊、轩辕昱、陈太医,只有秋月在旁伺候。
陈太医凝神诊了许久,收回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之色,起身对着轩辕昱和沈玉珊躬身一礼,朗声道:“恭喜殿下,恭喜王妃!王妃娘娘这是喜脉!脉象平稳有力,已有一月有余!”
尽管早有准备,沈玉珊还是配合地露出了惊喜交加、羞涩无限的神情,下意识地抚上小腹。轩辕昱也露出了笑容,虽然这笑容里更多是如释重负和计划达成的满意。
“陈太医,此事关乎皇嗣,务必谨慎。” 轩辕昱叮嘱道,“王妃胎象可还稳固?需要注意些什么?”
“回殿下,王妃娘娘胎象甚稳。只需安心静养,避免劳累忧思,饮食清淡营养即可。微臣这便开几副安胎补气的方子。” 陈太医恭敬答道。
“好。有劳陈太医。此事……” 轩辕昱看向他。
陈太医立刻道:“殿下放心,微臣明白。王妃娘娘有喜,乃是天大的喜事,微臣定当守口如瓶,待殿下与娘娘愿意昭告之时,再行恭贺。”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喜事”,又暗示了暂时保密。
很快,王妃有孕月余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遍了二皇子府,也传入了宫中。
毓秀院顿时成了府中的焦点,赏赐如流水般送来,下人们更加小心翼翼。沈玉珊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静养”,将大部分府务暂时移交。她享受着众人的恭维和二皇子明显的重视,心中那口郁结之气总算吐出了些许。看,有了孩子,一切都不一样了!王若晴,你再能干,再得殿下些许好感,能比得上皇嗣重要吗?
消息传到蘅芜苑时,王若晴正在窗前绣花。针尖猛地刺入指尖,沁出一粒血珠,染红了洁白的绣帕。她怔怔地看着那点鲜红,耳边回荡着丫鬟禀报的话:“……陈太医诊出喜脉,已有一月有余……殿下大喜,赏赐了毓秀院上下……”
一个月有余……那不就是刚成婚不久就有了?王若晴心中一片冰凉,这么快就有了!
王若晴死死咬住下唇,好啊,沈玉珊,你有孩子,是嫡出,是天大的功劳。可那又如何?日子还长着呢。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下来,生下来是男是女,将来又如何……都还是未知数。
而我王若晴,绝不会就此认输!温柔恭顺是我的手段,却不是我的全部!从前我让着你,是念着旧情,也是恪守本分。如今看来,是我太天真了。既然这后院注定无法平静,既然你从未真正将我视为自己人,那我也无需再顾忌什么了。
从今日起,我也要为自己,好好争一争了。沈玉珊,我的好表妹,我们走着瞧。
她擦干指尖的血迹,重新拿起针线,面色已然恢复平静,甚至比往日更加温婉。只是那双低垂的眼眸里,曾经清澈的柔光,已被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所取代。
二皇子府后院的平静,终于被这桩“喜事”彻底打破。两位皇子妃之间的较量,从此从暗处的机锋与隐忍,转向了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明争暗斗。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宫外,沈玉瑶的“顾氏商行”依旧如火如荼。“瓷香阁”以其独特的“瓷盅焗鲜”系列一炮而红,一位难求;其他产业也稳中有升。沈玉瑶坐镇幕后,运筹帷幄,对二皇子府后院的波澜略有耳闻,却只是淡淡一笑,毫不关心。她的目光,早已投向了更广阔的天地和更复杂的棋局。沈玉璇与顾云笙的感情,也在一次次默契的“核对账目”和“商议事务”中悄然滋长,只是两人皆守着礼数,未曾言明。
京城的风,吹过巍峨的皇宫,吹过繁忙的街市,也吹过二皇子府那不再平静的院落,带着初夏的微燥,预示着一个多事之秋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