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苑的夜晚,似乎比别处更安静些。烛火透过茜纱灯罩,在室内投下温暖却孤寂的光晕。王若晴卸去了白日里温婉恭顺的伪装,独自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依旧年轻姣好的容颜,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洁的脸颊,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沉郁。
危机感,如同这初夏夜里渐渐升腾的湿气,无声无息地浸润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夜不能寐。
沈玉珊有孕了。这个事实,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悬在她的头顶。不仅仅是因这嫡出的皇嗣带来的地位碾压,更因沈玉珊借此变本加厉的刁难与炫耀。今日是挑剔点心不新鲜,明日是嫌她回话时声音高了惊扰“皇嗣”,后日又借口孕期口味多变,让她亲自去盯着小厨房折腾半日……种种行径,已远远超出了“正妃考验侧妃”的范畴,那是毫不掩饰的折辱与打压。
王若晴一一忍了。她低眉顺眼,恭谨应承,将每一件刁难都处理得滴水不漏。可心中的屈辱与愤恨,却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炽热得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知道,沈玉珊就是要看她狼狈,看她失态,看她这个“好表姐”如何在众人面前露出丑态。
更让她心寒的是二皇子轩辕昱的态度。他当然知道沈玉珊的过分,可他只是不痛不痒地劝慰几句“珊儿有孕,情绪不稳,你多担待”,转头却对沈玉珊腹中的孩子越发上心,赏赐关怀不断。在他眼中,或许自己这个侧妃的“委屈”与“辛劳”,远比不上正妃腹中那块尚未成形的血肉重要。
还有淑妃周氏。那位精明的婆婆,面上总是慈和地让她“多帮衬正妃”,“以皇嗣为重”,可每一次赏赐,每一次召见,话里话外都在提醒她身份的差异,暗示她安分守己。淑妃需要她这个“得力”的侧妃来制衡可能因孕而骄纵的沈玉珊,却也绝不容许她真的威胁到沈玉珊正妃的地位,尤其是那个孩子。
王若晴看得明白。在这座皇子府里,她看似拥有侧妃的尊荣和协理之权,实则根基浅薄,如浮萍般无所依凭。沈玉珊有孩子,有正妃名分,背后还有整个沈府(虽然沈文渊态度暧昧,王氏却是全力支持)。淑妃是二皇子生母,天然占据高位。而她王若晴,除了王家那点不算顶级的门第和一副还算聪明的头脑,还有什么?
昔日的姐妹情分?早已在沈玉珊一次次刻薄的刁难和嫉恨的眼神中消磨殆尽。她终于彻底清醒,从踏入二皇子府的那一刻起,她们就注定是对手,是敌人。温情与退让,换不来尊重,只换来变本加厉的轻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王若晴对着镜中的自己,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也让她混乱的思绪变得无比清晰。她必须争,必须抓住自己能抓住的一切。子嗣短期内无望,那就争宠,争二皇子的心,争他离不开自己的那份“需要”和“信任”。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的茫然与郁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理智与坚定。温柔恭顺是她的面具,也是她的武器,但如今,她需要在这面具之下,注入更精妙、更致命的手段。
第一步,便是重新定位自己在二皇子心中的形象。不能仅仅是一个“懂事”、“能干”的管家,更要成为一个能让他感到放松、愉悦、甚至产生依赖的“解语花”。沈玉珊因孕而躁,正好凸显她的“静”与“柔”。
翌日开始,王若晴的策略悄然转变。
她依旧将府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甚至在沈玉珊故意丢过来的烂摊子前,也能展现出惊人的耐心与巧思,化腐朽为神奇。但她不再事事主动去毓秀院汇报,而是选择在二皇子来蘅芜苑时,“不经意”地提起几句,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闲谈,却总能切中要害,让他了解她的努力与不易,又不显得刻意邀功。
她更加留意轩辕昱的身体状况。太医开的药方,她亲自过目,甚至私下请教相熟的医女,琢磨如何将药膳做得更可口些。她发现他午后容易疲乏,便在书房一角设了一张舒适的软榻,备好温茶和薄毯,叮嘱丫鬟在他小憩时莫要打扰。她甚至学会了按摩头部的几个穴位,在他批阅文书疲倦时,默默站到身后,力道轻柔地为他缓解。
这些细致入微的体贴,如同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滋润着轩辕昱因身体病弱和府中琐事而日渐干涸的心田。与沈玉珊那边动辄拿孩子说事、要求不断的氛围相比,蘅芜苑成了他难得的避风港。
这一日,轩辕昱在前厅因一些田庄收成的事情发了脾气,心口有些发闷,面色也不太好。他下意识地不想回气氛紧绷的毓秀院,便信步走到了蘅芜苑。
王若晴正在窗下临帖,见他进来,连忙放下笔迎上前。一眼看出他脸色不佳,她并未多问,只柔声道:“殿下可用过晚膳了?妾身让小厨房温着粳米粥,最是养胃安神。您先歇会儿,妾身去端来。”
她的声音轻柔舒缓,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轩辕昱心中的烦闷莫名消散了些,点了点头。
王若晴亲自端来温度正好的粥和几样清爽小菜,布好碗筷,却并不在一旁侍立,而是回到书案边,继续临摹那幅未完成的字帖,姿态娴雅安静,仿佛只是怕打扰他用膳。
轩辕昱默默吃着粥,目光却不由被她吸引。灯下美人,侧影窈窕,神情专注,笔下字迹清秀工整。这一幕,宁静美好,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用完粥,王若晴才走过来收拾,轻声问:“殿下可觉得舒坦些了?若还是闷,不若到院里走走?今晚月色甚好,园子里的晚香玉开得正盛,香气能宁神。”
她的提议恰到好处。轩辕昱也确实觉得胸口舒畅了些,便点头应允。
两人并肩在月下散步,保持着一臂的礼貌距离。晚风送来阵阵馥郁的花香,气氛静谧安详。王若晴并不聒噪,只偶尔指着某处景致轻声说两句,或是提起某本闲书上的趣闻,语调平和,内容有趣。
走着走着,轩辕昱忽然开口,语气带着难得的疲惫:“若晴,你觉得……本王这个皇子,当得是不是很失败?文不成,武不就,连自己的后院……”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王若晴心中一震。这是二皇子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如此脆弱的情绪。她停下脚步,转身正视他,眼神清澈而真诚,没有怜悯,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