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道士跌进算命馆的时候,门框都被他撞得晃了两下。他半边道袍撕裂,脸上蛋黄和灰土混成泥,右手还死死攥着那截断桃木剑。谢圆圆正站在柜台后整理符纸,听见动静抬眼一看,眉头都没动。
“谢小姐!救我!”假道士扑到她脚边,膝盖砸地发出闷响,“谢明珠要杀我!她说我败露了就得消失!”
谢圆圆没往后退,也没往前走。她只是把手里那张黄符轻轻放下,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一下。
“你刚才逃进小巷,现在又折回来求我。”她声音不高,“你觉得我会信一个骗子的最后一句话?”
假道士抬头,满脸是汗:“我说的都是真的!她给我十万,让我贬低你名声,说只要把你搞臭,就再没人信你!可我没想杀人……我真的没想杀人!”
谢圆圆忽然弯腰,凑近他脸。
一股味道飘了出来。
不是韭菜盒子,也不是汗臭。是腐肉味,像是尸体埋进土里七天后渗出来的那种腥气,混着香灰和纸钱烧过的焦味。
她直起身,冷笑:“你身上这味儿,压不住。”
假道士一僵。
“三年前,山南村有个老李头,花八千块买了张延寿符。”谢圆圆盯着他,“当晚七窍流血,脑浆都从鼻孔往外淌。村里人说是急病,可你知道真相——你给的是催命符,用朱砂混狗血画的,专破阳寿根基。”
假道士瞳孔猛地缩紧。
“你跑路前顺走了他供桌上的一枚铜钱,说是‘镇魂信物’。”谢圆圆一步步逼近,“现在它还在你裤兜里吧?摸一下就知道。”
那人手抖得厉害,下意识往裤袋摸去。
谢圆圆笑了:“果然。”
围观的人群已经围到门口。有人举着手机拍,有人小声议论。
“她怎么知道这些?”
“该不会真是通灵吧?”
“那个道士看起来真像杀人犯……”
谢圆圆不看他们,只盯着假道士:“你换了名字,改了口音,连八字都说得滴水不漏。但有一点你忘了吗?阴气入骨,三日不散。你在山南村杀了人,那晚就沾上了尸毒。你以为洗澡换衣就能清干净?你在梦里都会闻到那股味。”
假道士开始发抖:“我……我只是缺钱……我没想让他死……”
“那你知不知道,”谢圆圆声音冷下来,“他女儿抱着尸体哭了一整夜,第二天上吊了?两条命,八千块,你还觉得自己冤?”
“不是我!是符自己出问题!我师父教的法子一向灵验!”假道士突然吼出来,“我就是个跑江湖的,懂什么真道术!那些符都是批量印的!贴个黄纸念几句咒,谁信谁掏钱!”
谢圆圆眯起眼:“所以你是承认了?你根本不会画符,也不会做法,纯粹靠嘴骗钱?那老李头信你信到连药都不吃,天天烧你那张破纸,结果活活被你咒死。”
“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也得偿命。”
话音刚落,街角传来脚步声。
两个穿便衣的男人快步走来,胸前 badge 反着光。其中一个掏出证件:“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接到群众举报,有人涉嫌诈骗致人死亡,需要配合调查。”
假道士脸色瞬间煞白。
“我没有!我不是逃犯!我是被人冤枉的!”他转头看向谢圆圆,“她说的全是胡扯!她为了立威随便扣罪名!你们不能信她!”
谢圆圆没理他,只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一张图,举到对方面前。
“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是个戴斗笠的男人,背影仓皇跑过村口石桥,右腿不停抖动。
“这是山南村唯一的监控截图。”她声音平静,“每分钟抖四十七次,幅度一致,节奏稳定。而你,从进门到现在,右腿一直在抖——频率完全一样。”
假道士低头看自己的腿。
他在抖。
控制不住地抖。
“不可能……那地方哪有监控……”
“有。”谢圆圆收起手机,“而且警方早就立案。你叫李德海,原籍川北,三年前伪造道士身份行骗,导致两人死亡,案发后潜逃。通缉令贴了两年,没人抓到你。因为你躲得太深,改头换面,连口音都变了。”
她顿了顿:“但你忘了一件事——习惯改不了。你紧张时抖腿,吃饭时用左手,睡觉爱蜷右边。这些细节,全被录进了案底。”
警察上前一步:“李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
假道士猛地往后爬,撞翻了门口的铜盆。火堆熄了,灰烬飞散。
“我不去!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李德海!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谢圆圆站在门槛上,居高临下,“一个连符都不会画的废物?一个靠装神弄鬼骗老人棺材本的渣滓?还是谢明珠手里一把迟早生锈的刀?”
她转身拿起朱砂笔,在空中虚划一道。
笔尖未落,假道士突然跪倒。
不是向警察,而是朝着她。
“谢小姐……我求你……别让他们抓我……我可以当证人!我可以指认谢明珠!她说让我抹黑你,还说只要你倒了,谢家就全是她的!她给了我录音笔,里面有她和黑客的交易记录!还有她买凶推原主下楼的证据!我都录了!都在我住处床板底下!”
谢圆圆看着他磕头,一声不吭。
警察蹲下给他戴上手铐。金属扣合的声音清脆。
“带走。”
假道士被架起来时还在回头:“谢小姐!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救我一次,我给你当牛做马!我什么都愿意说!”
没人回应。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有人啐了一口:“这种人也配穿道袍?”
另一个老太太颤巍巍上前:“姑娘……我孙子去年也被这种道士骗过,差点送命……谢谢你。”
谢圆圆点头,没说话。
她回到柜台后,拿起那张刚画完的“镇”字符,轻轻吹了口气。
符纸边缘微微卷起。
门外恢复安静。只有风卷着碎纸在地上打转。
林小棠这时才赶到,喘着气问:“姐,警察把他带走了?”
谢圆圆把符纸放进抽屉,顺手关上。
“嗯。”
“那……他说的录音笔呢?要不要报警让警察去搜?”
谢圆圆看了她一眼:“他会带警察去的。人在恐惧的时候,最怕孤独。只要给他一点希望,他就会把所有秘密倒出来。”
林小棠愣住:“你是故意让他看见你能识破他的?”
“不然呢?”谢圆圆拿起桃木剑,擦了擦剑柄,“我让他跑,他才会慌。让他慌,他才会回来。让他回来,才能把背后的脏东西一起挖出来。”
她把剑放回墙角。
“谢明珠以为雇个骗子就能毁我名声?”她冷笑,“她不知道,真正的玄学,从来不是算命测字。是人心藏不住事,是谎言扛不住真话,是做过的事,早晚要还。”
林小棠听得入神。
外面阳光照进来,落在门槛上。
谢圆圆站着没动。
她目光穿过门框,望向街尾那辆早已离开的黑色轿车停过的位置。
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了一下。
和刚才一样。
一下,两下,三下。
节奏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