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青年公寓,陈默没有直接回Ucc。他像个游魂一样,开着车在清晨的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转悠。与冰冰决裂的那一幕还在脑海里反复播放,那甩门的巨响似乎还震得他耳膜发疼。然而,这仅仅是一场风暴的序幕,更大的难题,像一座沉默的冰山,横亘在他前行的航道上——曾晴。
那个穿着洁白护士服,捧着香槟玫瑰,对他露出毫无保留的信任笑容的女人。
如何处理与曾晴的关系,比面对冰冰要复杂和痛苦千百倍。冰冰的关系更偏向于欲望和刺激,结束时虽然惨烈,但更多是自尊的受损和愤怒的宣泄。而曾晴,是他公开承认的、交往时间最长的“正牌女友”,她温柔、善良,带着一种岁月静好的安稳,是他一度以为自己或许可以停靠的港湾。欺骗她,让陈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卑劣。
他不能像对冰冰那样,直接上门,用一场激烈的冲突来强行斩断。那会毁了她。他也不能再拖延,苏晴雪的存在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被引爆,他必须在事情失控之前,给曾晴一个……至少看起来不那么残忍的交代。
可是,借口呢?理由呢?
说他爱上了别人?那对曾晴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说他配不上她?这听起来虚伪又可笑。
说他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难,不想拖累她?这或许是最常用的托词,但也需要精心编织。
陈默把车停在路边,双手死死抓住方向盘,额头抵在冰冷的方向盘上,发出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他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急于奔向苏晴雪、弥补亏欠的冲动,另一半是对曾晴沉甸甸的愧疚和不忍。
最终,懦弱和自私占据了上风。他选择了那个最古老也最懦弱的方式——用一个新的谎言,去覆盖旧的谎言,试图让结局看起来“体面”一些。
他拿起手机,翻到曾晴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久久无法按下。他 rehearsals 了无数遍的说辞,在喉咙里翻滚,却苦涩得难以出口。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率先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正是“曾晴”两个字。
陈默的心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来?是心有灵犀感应到了什么?还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异常,按下了接听键。
“喂,晴晴。”他努力让语气显得正常,甚至带上一点疲惫。
“陈默?”曾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但仔细听,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昨晚……加班到很晚吗?我给你发信息你没回,有点担心你。”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还在关心他!在他刚刚从另一个女人的床上逃离,在他正谋划着如何离开她的时候,她还在担心他是否因为加班而劳累!
愧疚感像海啸般将他吞没,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真相。但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他不能,他承受不了真相揭露后,曾晴那双温柔眼睛里的光芒瞬间熄灭的样子。
“嗯……昨晚项目出了点紧急状况,通宵在处理,手机静音了,刚弄完。”他顺着她的话,撒下了又一个谎,声音里的疲惫这一次不再是伪装,“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事,你人没事就好。”曾晴的语气明显放松了下来,“就是……今天早上,冰冰突然给我发了一条很奇怪的信息。”
陈默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冰冰!她果然去骚扰曾晴了!
“她……她说什么?”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紧张。
“她说……‘你以为陈默是什么好东西?他昨晚在谁床上你不知道吧?’ ”曾晴复述着,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多于愤怒,“陈默,她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她……”
曾晴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她以为是冰冰在无理取闹,或者对陈默因爱生恨故意挑拨。她甚至本能地在为陈默寻找开脱的理由!
这一刻,陈默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她的善良和信任,像一面最清晰的镜子,照出了他灵魂的丑陋。
他不能再让冰冰继续说下去了!必须快刀斩乱麻!
“晴晴,”他打断她,声音沉痛,带着一种精心演练过的沙哑,“我们……能见一面吗?有些事,我想当面跟你说。”
电话那头的曾晴沉默了几秒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声音也低沉了下去:“……好。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不,我去接你。半小时后,在你家楼下等你。”陈默说完,几乎是仓促地挂断了电话。
他害怕再多说一句,自己就会崩溃。
半小时后,陈默的车停在了曾晴家楼下。曾晴已经等在那里,穿着简单的米色外套,脸上带着一丝不安,但看到他时,还是努力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陈默下车,为她打开车门。两人之间的气氛,从未像现在这样凝重过。
车子没有开往他们常去的咖啡馆或公园,而是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穿行。最终,陈默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可以停车的河边小道上停了下来。
窗外是流淌的河水,冬日的树木枝桠光秃,一片萧瑟。
“晴晴,”陈默率先开口,他不敢看曾晴的眼睛,目光盯着前方虚无的一点,“冰冰说的……部分是真的。”
曾晴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没有出声,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握紧。
陈默继续用那种沉痛而疲惫的语调,开始讲述他精心编织的故事:“我……我最近遇到了很大的问题。工作上,一个重大的投资决策失误,可能……可能让我背负巨额的债务,甚至……有法律风险。”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勇气:“我不想连累你,晴晴。你那么好,应该过安稳平静的生活,而不是跟着我担惊受怕,甚至可能……被我拖累。所以……所以我最近故意疏远你,甚至……甚至做了些糊涂事,想让你讨厌我,主动离开我……”
他把自己的背叛和混乱,包装成了一个“为你好”的、自我牺牲的悲情故事。他把苏晴雪的存在完全隐去,将所有的过错都归结于一个虚构的“事业危机”。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曾晴依旧没有说话,但陈默能听到她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他硬着头皮,说出了最终的目的:“我们……分手吧。是我配不上你,是我对不起你。你值得更好的人,一个能给你稳定和幸福的人,而不是像我这样,随时可能跌入谷底的人。”
他说完了。等待着预想中的质问、哭泣,或者愤怒。
然而,曾晴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她只是缓缓地转过头,静静地看着陈默的侧脸。那目光,不再像往常那样温柔似水,而像一面擦得雪亮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所有的慌乱、躲闪和虚伪。
良久,她才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陈默,你撒谎的时候,右边眉毛会不自觉地轻轻挑动一下。”
“……”
陈默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住!他猛地转头,对上了曾晴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那里没有他预想的崩溃,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和……了然。
“从你跟我说公司有事,要加班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曾晴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陈默心上,“还有你身上的香水味,偶尔的心不在焉……我只是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怀疑。”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苦涩的弧度:“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好,足够信任你,你就会一直在我身边。看来……是我太傻了。”
“不是的,晴晴,我……”陈默还想辩解,但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注视下,所有编造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是因为那个叫苏晴雪的女人,对吗?”曾晴平静地问出了这个名字。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她怎么会知道?!
看着他的反应,曾晴眼中最后一丝微光也熄灭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紧紧攥在一起、已经泛白的手指,轻声说:“昨天情人节,你送我花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我无意中看到了你给她的备注……‘雪’。”
原来破绽,早已在他不经意间露出。
曾晴抬起头,眼里蓄满了泪水,但她倔强地没有让它们掉下来。“陈默,如果你爱上了别人,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不是那种会纠缠不休的人。为什么要用这种……这种方式来侮辱我,也侮辱你自己呢?”
她推开车门,下车前,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悲伤和失望,浓得化不开。
“保重。”
说完这两个字,她关上车门,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沿着冰冷的河岸,走向远方。没有回头。
陈默僵在驾驶座上,看着后视镜里那个决绝而单薄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视野里。
他原本以为,用一个“善意”的谎言,可以让分手显得不那么残酷。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最残酷的,不是离开本身,而是他连最后的坦诚和尊重,都没有给她。
他曾以为曾晴是那个最容易安抚、最容易摆脱的。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她安静离开时带来的审判力量,远比冰冰的愤怒咆哮,要沉重千万倍。
车厢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气。
而陈默知道,他永远地失去了,这片曾经触手可及的、温暖而纯净的港湾。
曾晴怎么办?
他亲手弄丢了她。用谎言和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