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明站在苏小婉的房门外,那股若有若无的、源自锦华苑楼梯间的冰冷陈旧气息,像一条无形的毒蛇,缠绕在他的鼻腔,也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门板那异样的暗沉色泽,指尖残留的诡异触感,都在无声地嘶吼着一个可怕的猜测——苏小婉不是负气离开,而是被卷入了另一场类似的、甚至更糟的异常事件中。
巨大的恐惧和排山倒海的自责瞬间将他吞没。如果不是他那天情绪失控,说出那些混账话,苏小婉或许不会独自行动,或许就不会……他不敢再想下去。
“苏小婉!你能听到吗?回答我!”他不顾一切地用力拍打着房门,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异常刺耳。回应他的只有空洞的回响和门板冰冷的触感。隔壁老太太再次打开门,不满地呵斥了几句,林天明只能语无伦次地道歉,眼神却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想用目光将它洞穿。
报警?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否定。怎么跟警察说?说怀疑朋友被超自然现象困在了房间里?只会被当成精神病。找开锁匠?万一门后面真的是另一个维度的恐怖空间,贸然打开会引发什么后果?而且没办法证明自己是房主,估计锁还没开,自己就被带进警察局了。找专业人士?可是专业人士在哪呢?除了曾经听“墨菲斯”提过,自己完全没有见过,更加没有头绪。
无助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他瘫坐在门口的楼梯上,身体瑟瑟发抖,无力感让他觉得自己很没有用,双手插进头发里,指甲深深抠着头皮,试图用疼痛来压制内心的恐慌。这两天自我封闭的颓废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和可悲,真正的危机从未远离,而他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失去了唯一并肩作战的同伴。自己像一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土里,就以为现实离自己远去,但是逃避从来就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林天明很清楚这一点,但就是忍不住那样做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楼道里感应灭了,只有透过窗户的一点点亮光,而光线越来越暗。林天明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各种可怕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在他的脑海中:苏小婉被困在无限循环的空间里,绝望地大声呼喊;她被那个饥饿的外卖员冤魂追逐,不停的奔跑,却渐渐体力不支;或者更糟,她直接面对了那个符文背后真正恐怖的存在……
不行,这样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继续无所为的话,苏小婉就真的会越来越危险了!林天明更加焦急起来!
林天明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疯狂。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确认苏小婉的情况。他再次用力拧动门把手,甚至尝试用肩膀撞击门板,但那扇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旧的木门此刻却表现出了与其外观完全不相符的异常坚固,在几次撞击下依然纹丝不动。
就在林天明几乎快要放弃,考虑是不是应该去找个工具来撬门时,他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嗡嗡的震动起来,随后铃声也响了起来。
这个铃声不是电话,是微信视频通话的请求音!
林天明像触电一样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正是那个他以为再也联系不上的猫咪头像——苏小婉!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瞬间冲垮了之前的绝望,他手指颤抖地几乎握不住手机,慌忙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出现了苏小婉的脸。背景似乎是在室外,光线有些昏暗,但能看清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和带着疲惫却并无异常的面容。
“林天明?你给我打那么多电话干嘛?我刚看到。”苏小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山风带来的微喘和疑惑,完全没有林天明想象中的惊恐或虚弱。
林天明张大了嘴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巨大的情绪落差让他脑子有点短路。他瞪着屏幕里的苏小婉,又猛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房门,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在哪儿?!你没事?!”
“我没事啊?”苏小婉被他问得莫名其妙,调整了一下镜头,露出身后的背景——似乎是一条山间小路,路两侧的深处是参天大树,路边则打着一排护栏,远处能看到模糊的庙宇飞檐,“我在北山啊,刚从一个老道观里出来。”
“北山?道观?”林天明瞬间愣住了,“你跑去山上干嘛?你手机为什么一直打不通?我还以为你……”他说不下去了,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他腿脚发软,不得不靠在墙上。
“山里信号不好啊,经常都是没有信号的。我前天晚上回来收拾了点东西,第二天一早就上山了,想找找看有没有关于那个符文的线索。”苏小婉解释道,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低沉,“那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是有点生气,所以关门声可能重了点。后来想想,你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我们那样瞎跑确实效率太低。而且我完全没有考虑到你的难处,还让你在白天幸苦了一天的时候,晚上陪着我到处跑,所以我就想,这样并不是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不如去找找更专业的可能途径。所以我就想到了那些传统的能驱鬼降妖的地方——寺庙和道观。”
原来邻居听到的“异响”只是苏小婉负气关门的声音?那门板上的异常气息和触感……难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因为过度担心而产生的错觉?林天明看着屏幕里活生生的苏小婉,再感受一下空气中那似乎已经消散无踪的诡异气息,不禁怀疑起自己的感知来。连续的惊吓和紧张,确实可能让人的感官出现偏差。林天明有些哭笑不得,的确连日来的一切,早已让他的神经绷得太紧。他明白不能再这么紧绷下去了,不然迟早有一天自己会被逼疯的。
“你……你吓死我了!”林天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但随即涌上来的是更加复杂的情绪,有庆幸,有后怕,也有难以言喻的尴尬,“我以为你……你又被那种东西困住了……”
苏小婉在屏幕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明白了林天明之前的担忧和刚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从何而来。她脸上闪过一丝歉意:“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我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的,但当时走得急,山上信号又差……”苏小婉越说声音越低,当时决定进山也是突发奇想,那时她其实有想过要告诉林天明一声,可是因为刚刚和林天明闹了别扭,那股女孩子的任性劲就上了头,于是就自顾自的出发了。一想到林天明这几天焦急的模样,心中不知是该抱歉还是好笑。
“没事没事,你没事就好!”林天明连忙摆手,心中的愧疚感更重了。明明是自己先口不择言,现在反而让苏小婉道歉。“你……在山上找到什么线索了吗?”他赶紧转移话题。
苏小婉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些许失望:“没有直接线索。山上道观里的住持看了我画的符文草图(我没敢给他看照片),也说从未见过。他说这种纹路太过邪异,不像正道之物,反而像是某种早已失传的禁术或者……外道的东西。我问了他一些有关降妖除魔的事情,他说近些年天下太平,那些魑魅魍魉什么的都不再出现了,如今上山的人都是来祈福的,关于降妖除魔的事,他们道观已经很久没有接触了,年轻弟子也不关心这些,基本算是快失传了,而他对这方面也不是太在行。”
尽管知道这也是很渺茫的,但毕竟还是一种希望,此时希望落空,林天明多少也有些失望,但至少苏小婉平安无事,这比什么都重要。至于其它的,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过,”苏小婉话锋一转,眼神又重新亮了起来,“住持提到,他的师兄,也就是上一任观主,对这类古老的、偏门的符箓咒文非常有研究,堪称痴迷。据说他年轻时曾游历四方,搜集过很多稀奇古怪的典籍和传闻。而且主持说当年他师傅传授降妖之法时,师兄也是最用心学习的那个。”
“上一任观主?那他现在在哪?”林天明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问题就在这里。”苏小婉叹了口气,“那位师伯大概十几年前就离开道观了,据说是……还俗了?住持说他性格孤僻,执着于自己的研究,与观里理念不合。离开后就和观里联系很少了,住持也是好几年没有他的确切消息了。”
“还俗了?那不就是个普通人了?这怎么找?况且人还在不在也不一定。”林天明刚燃起的希望又黯淡下去。他觉得这一切的幕后一定有一个跟自己有仇的黑手在玩弄自己,不然怎么解释每次都给点希望,再又重新掐灭。林天明有点恼火,却又不知道该恼火什么。想要发火,又不知道该对谁发火。
“老人家年纪应该是不小了,不过应该还在世。”苏小婉说,“住持隐约记得,两年前偶然听人提起过,他这位师兄好像还在本市,没有远走,而且……好像在做一些与香烛、纸钱、民俗用品相关的生意。可能是开了个店,或者是在某个相关的市场里。”
香烛纸钱店?一个还俗的、痴迷于诡异符文的前任道观住持?这个组合听起来既古怪又似乎隐隐契合他们正在调查的事情。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下一步,就是在本市茫茫人海里,找一个开香烛店的前任老道士?”本市说大不大,可是说小也不小,仅凭他们俩人,就这么毫无头绪的想找一个即不知样貌也不知姓名的还俗道士,无疑是大海捞针一般,林天明觉得这难度不比直接破解符文小多少。
“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了。”苏小婉的语气很坚定,“总比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强。而且,如果他对符文真有研究,或许能认出这个东西的来历,甚至知道一些应对的方法。”
看着苏小婉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闪烁着执着光芒的眼睛,林天明知道,她并没有因为之前的失败和争吵而放弃。相反,她找到了新的方向,并且立刻付诸了行动。仅从这一点来说,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貌不惊人的小姑娘,比起他这个七尺男儿(自我想象)来说更加坚强,俗话说为母则刚,这还没为母呢,也刚!
“好吧。”林天明又叹了口气,但这次叹气中少了之前的烦躁,多了一丝认命和重新凝聚的决心,“那你什么时候下山?我们……我们从长计议。”
“我这就下山,估计到家得晚上九点多了。”苏小婉抬头看了看天色,“等我回去我再详细跟你说说道观里的情况。你也……别太担心了,我没事。”说完,苏小婉就挂断了电话。
结束视频通话,林天明看着恢复寂静的楼道,又看了看苏小婉那扇依旧紧闭的房门,自嘲地笑了笑。看来真是自己吓自己了。连续的精神紧张,确实容易让人草木皆兵。
然而,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苏小婉房门下方那条缝隙里,仿佛有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阴影蠕动了一下,但定睛看去,又什么都没有,只有灰尘和寂静。
是错觉吗?
林天明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当务之急,是等苏小婉回来,然后一起商量如何寻找那个神秘的“前观主师兄”。至于那些挥之不去的异常感……或许,找到专家,才能真正解开谜团吧。他快步走下楼梯,重新汇入城市的夜色中,但心中那份不安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