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那虚假的、因李建国“深明大义”而骤然升温的热烈气氛,尚未完全弥漫开来,甚至三位大爷脸上那混合着狂喜、释然与赞许的笑容,都还未来得及完全舒展、定型——
李建国脸上的那抹“腼腆”与“坦诚”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如出鞘寒刃般的冷峭。他之前一直刻意维持的、略带顺从的姿态也随之一变,脊梁挺得笔直,仿佛一株骤然拔地而起的青松,带着不容忽视的坚韧与力量。
他的目光,不再是平和地扫视,而是如同两道凝聚了所有光线的探照灯,猛地、精准无比地锁定在了站在最前方、脸上笑意还未完全敛去的易忠海脸上!
“但是——”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清晰地吐出,声音并不算洪亮,却像是一把冰冷坚硬的铁锤,骤然敲碎了那层刚刚凝结起来的、脆弱的和谐外壳!语气中的斩钉截铁,与之前那“轻快”的赞同形成了无比刺耳的对比。
仅仅是这一个词,一个转折,就让易忠海脸上那尚未完全绽放的笑容猛地僵住,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缩。刘海中那咧开的嘴巴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笑容却已凝固,显得异常滑稽。闫富贵更是心头狂跳,刚刚落回肚子里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脊椎。
李建国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和插话的机会,他的语速加快,声音沉稳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三位大爷因惊愕而骤然空白的大脑:
“三位大爷,你们口口声声说的‘互帮互助’,总不能只让我李建国一家出力吧?”
他的目光紧紧攫住易忠海闪烁不定的眼神,步步紧逼:
“你们总是说院里谁家困难,谁家拥挤,需要帮助。好,我认!我愿意拿出房子来‘互助’!”
他的手臂在空中划过,指向这间屋子,也仿佛指向了另外那几间被觊觎的房产,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可是——”他再次强调了这个转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令人心颤的质问,“你们有没有想过,要说困难,我家难道不是院里最困难的人家之一吗?!”
他猛地踏前一步,虽然身形依旧单薄,但那骤然爆发出的气势,竟让站在对面的易忠海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半步。
“我爹,李铁柱,为了保卫国家财产,跟敌特同归于尽,尸骨未寒!”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积压的悲愤与心痛,“我和我妹妹岚韵,两个没成年的孩子,一夜之间成了没爹没妈的孤儿!我们现在坐吃山空,没有任何稳定的经济来源,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全靠老天爷赏脸!”
他的话语如同疾风骤雨,不给三人丝毫喘息之机,目光灼灼,仿佛要将易忠海那副伪善的面具彻底烧穿:
“我们这样的家庭,难道不比那些至少还有顶梁柱在、有稳定工资拿的家庭更困难?难道不比那些仅仅只是觉得住房拥挤的家庭,处境更加艰难、更需要帮助吗?!”
“三位大爷,你们既然这么提倡‘互帮互助’,这么关心院里的‘困难户’……”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极致的嘲讽和冰冷的质疑,“那么,对于我家这样明摆着的、天塌了一样的困难,你们又打算怎么来‘互助’一下呢?!”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接连不断的重锤,狠狠砸在易忠海、刘海中和闫富贵的心上!他们之前所有精心编织的、围绕着“住房困难”和“资源浪费”构建起来的话语体系,在这一刻,被李建国用更加赤裸、更加无法反驳的“生存困难”和“孤儿困境”,从根基上悍然动摇!
李建国没有给他们编织新谎言的时间,他的真正杀招,紧随其后,即将露出它冰冷的锋芒。屋内的气氛,从虚假的和谐,瞬间跌入了更加深沉、更加危险的冰窟之中。三位大爷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