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三十,晚上七点。
四合院里飘着各家各户晚饭的烟火气,混合着白菜炖粉条的寡淡香味。李建国刚给妹妹辅导完功课,正收拾书本准备进入空间学习,就听见敲门声。
“建国,睡了吗?”
是易忠海的声音。
李建国心里一沉。这个时候上门,肯定没好事。他示意岚韵回里屋,自己起身开门。
门外,易忠海披着那件半旧的棉袄,手里夹着根烟,脸上挂着惯常的“慈祥”笑容:“建国,还没睡呢?方便说几句话?”
“一大爷请进。”李建国侧身让开。
易忠海进屋,没坐,而是站在屋子中央,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李建国家很简单:一张方桌,两把椅子,一个旧柜子,墙上贴着几张奖状和毛主席像。但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还摊着岚韵的作业本。
“岚韵睡了?”易忠海问。
“刚睡。”李建国简短地回答,等着他开口。
易忠海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一团烟雾:“建国啊,今天我来,还是为了贾家的事。东旭那孩子,病情反复,昨天又疼得厉害。厂卫生所给开了新药,要五块钱。贾家现在……确实拿不出来。”
李建国没说话,看着他表演。
“我知道,上次贾大妈做得不对,不该在院里哭闹。”易忠海叹了口气,“但咱们也得理解,一个老太太,儿子病着,孙子还小,心里急啊。说话做事,难免失了分寸。”
他把烟头按灭在门框上——这是他的习惯,从来不用烟灰缸:“今天我去了贾家,东旭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秦淮茹抱着孩子哭,说家里连买药的钱都没有了。我看得心里不是滋味。”
铺垫完了,该进入正题了。
“建国,”易忠海转过身,看着李建国,“咱们四合院,多少年的规矩就是‘邻里互助’。谁家有难处,大家伸把手,难关就过去了。你爹在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
他又把父亲搬出来了。李建国心里冷笑,但脸上不动声色。
“一大爷的意思是?”他主动问。
易忠海清了清嗓子:“我是这样想的。你是院里有出息的年轻人,在丰泽园工作,收入稳定。贾家现在确实困难,东旭这病不治不行。你能不能……先借他们十块钱?等东旭病好了,发了工资就还你。”
十块钱。
1955年的十块钱是什么概念?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三四十元。十块钱能买五十斤标准粉,或者二十斤猪肉,或者给岚韵交半年的学费。
易忠海真敢开口。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里屋传来岚韵翻身的声音,和窗外隐约的风声。
李建国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桌边,倒了杯水,递给易忠海:“一大爷,喝水。”
易忠海接过水杯,没喝,眼睛一直盯着他。
“一大爷,”李建国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您说得对,邻里互助是咱们院的传统。我爹在的时候,确实也帮过不少人。”
易忠海脸上露出笑容,以为他要答应了。
“但是,”李建国话锋一转,“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你说。”
“贾东旭,是您徒弟吧?”李建国问,“在轧钢厂,您是八级钳工,他是您带的徒弟,跟了您有……五年了?”
易忠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是……怎么了?”
“徒弟有难,师傅该不该帮?”李建国继续问,语气依然平和,“按咱们老理儿,师徒如父子。徒弟病了,师傅是不是该第一个站出来?”
易忠海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我记得,”李建国不紧不慢地说,“去年王师傅的徒弟家里着火,王师傅二话不说,捐了二十块钱,还组织车间的工友一起帮忙。这事儿在厂里传为美谈,都说王师傅仁义。”
他顿了顿,看着易忠海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一大爷,您比王师傅资历深,级别高,带的徒弟也多。贾东旭是您嫡亲的徒弟,现在他病成这样,您这当师傅的……是怎么帮的?”
这话问得诛心。
易忠海额头开始冒汗。他没想到李建国会把矛头转到他身上。按照常理,确实是师傅该先帮徒弟。可他易忠海是什么人?从来只有徒弟孝敬师傅,哪有师傅倒贴徒弟的?
“我……我当然帮了。”易忠海硬着头皮说,“我给了贾家五斤粮票,还帮着找了厂工会。”
“五斤粮票。”李建国点点头,“那确实不少。不过一大爷,您一个月工资九十八块五,八级钳工,院里谁不知道您是咱们院收入最高的?五斤粮票……按市价,不到一块钱吧?”
易忠海的脸色彻底变了。李建国这是要跟他算账。
“贾东旭的病,需要十块钱买药。”李建国继续说,“您这当师傅的,给了不到一块钱。然后来找我,一个徒弟的邻居,一个每月工资十八块的学徒工,要借十块钱。一大爷,您觉得这合适吗?”
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样扎在易忠海脸上。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易忠海握着水杯的手在微微发抖,不是气的,是慌的。他没想到李建国这么敢说,这么能说。每一句都在理,每一句都戳在他的软肋上。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易忠海试图挽回,“我是觉得,你还年轻,没负担……”
“我怎么没负担?”李建国打断他,“我妹妹才十一岁,要上学,要吃饭,要穿衣。我每个月十八块工资,要交学费——我在夜校学文化,一个月三块;要给妹妹交书本费;要买粮买菜;要应付日常开销。这些下来,每个月能剩下一两块就不错了。”
他走到柜子前,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小本子:“一大爷,您要是不信,可以看看我的账本。每一笔收支,我都记着。”
易忠海哪敢看?他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信你。”
“那您还觉得,我能拿出十块钱借给贾家吗?”李建国盯着他,“还是说,您觉得我该饿着肚子、让妹妹辍学,去帮一个非亲非故的邻居?”
这话问得极其尖锐。易忠海要是敢说“是”,那他在院里就不用做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易忠海已经乱了阵脚,“我就是……就是觉得大家应该互相帮助……”
“互相帮助,我同意。”李建国语气缓和了些,“但帮助也得量力而行,也得有个先后顺序。徒弟病了,师傅先帮;亲戚有难,家人先帮;然后才是邻居。一大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易忠海无言以对。李建国这套逻辑,严丝合缝,他找不出任何漏洞。
“再说了,”李建国又加了一句,“贾东旭是轧钢厂的正式工,病了有厂里管。厂工会、劳保科,都是干什么的?要是厂里真不管,您可以带着贾家人去厂部反映,去工业局反映。您是老工人,八级钳工,说话有分量。您出面,不比我们这些学徒工强?”
这是把皮球踢回去了。你易忠海不是要帮贾家吗?那就用你的身份、你的关系去帮,别来道德绑架我一个小学徒。
易忠海彻底没话了。他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后,他干笑两声:“建国啊,你说得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那……那你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一大爷慢走。”李建国送他到门口。
易忠海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后院。
关上门,李建国靠在门板上,长长吐出一口气。刚才那番交锋,看似他占了上风,但心里并不轻松。易忠海这种人,最要面子。今天丢了这么大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里屋门开了条缝,岚韵探出头:“哥,一大爷走了?”
“嗯,走了。”李建国走过去,揉揉妹妹的头,“吓着你了?”
“没有。”岚韵摇头,“哥,你刚才说得真好。一大爷就是欺负咱们没爹没妈。”
这话从十一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让李建国心里一酸。妹妹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岚韵记住,”他蹲下身,看着妹妹的眼睛,“这世上有些人,就喜欢欺负老实人。咱们不欺负别人,但也绝不能被别人欺负。该讲道理的时候讲道理,该硬气的时候硬气。”
“嗯!”岚韵用力点头。
安顿妹妹睡下后,李建国没有立刻进入空间。他坐在外间,听着窗外的风声,脑子里复盘刚才的一切。
易忠海今晚来,不单单是替贾家要钱。更深层的目的是试探——试探他的底线,试探他的反应。如果今天他妥协了,借了十块钱,以后就会有二十块、三十块,没完没了。
所以他必须强硬,必须把道理讲清楚,必须让易忠海知道:我李建国不是软柿子,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拿捏的。
但这还不够。
易忠海今晚丢了面子,接下来肯定会报复。也许是更隐蔽的算计,也许是联合院里其他人排挤他。必须提前防备。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黑漆漆的院子。中院易忠海家还亮着灯,窗户上映出两个人影——是易忠海和一大妈在说话,声音很低,但能听出语气激烈。
看来今晚,有人要失眠了。
李建国回到桌前,摊开笔记本,开始制定应对策略。
第一,继续维持“丰泽园学徒”的伪装,绝不能暴露大学生身份。这是他的保护色。
第二,经济上要更加谨慎。家里的生活水平要控制,不能太扎眼。带回来的剩菜剩饭,要分散着吃,不能顿顿见荤腥。
第三,要在院里发展盟友。后院黄大婶一家是基本盘,前院闫富贵可以用利益拉拢——比如下次真给他儿子介绍个临时工。中院……中院比较麻烦,贾家是死敌,易忠海是对手,其他几家墙头草。
第四,最重要的,还是自身实力。要更快地学习,更快地成长。等大学毕业,有了正式工作,有了社会地位,这些院里的算计就伤不到他了。
想清楚这些,他心里踏实了些。吹灭油灯,进入空间。
站在灵泉井边,他看着水中倒影。二十一岁,眼神里有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
他知道,在这个时代,善良要有牙齿,宽容要有底线。否则,就会被那些贪婪的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窗外,1955年的冬夜漫长。
而在一个不为人知的空间里,一个年轻人正在为生存和尊严,积蓄着战斗的力量。
这场四合院里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