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珩的封锁令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不过三五日，百草堂惯常的几家药材供应商便彻底断了联系，连个解释都没有。李仁派人去问，对方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就哭丧着脸说库存已空。
“主人，南山那边的药材倒是收上来一些，品相虽参差不齐，但胜在新鲜，种类也奇特。只是……”李仁翻着账本，眉头紧锁，“数量太少，且多为偏门，支撑日常坐诊尚可，若要应付安王府那样的大单，或是应对突发疫情，怕是捉襟见肘。”
沈青瓷正在炮制一批从南山收来的特殊草药，头也不抬：“够用就行。非常时期，不必追求量，重在打出我们‘南山药材’的特色。将这几味安神定惊的草药，按我教你的新方配成香囊，限量发售，价格定高些，专卖给那些夜不能寐的富家夫人小姐。”
李仁眼睛一亮：“是！小人怎么没想到！”
正说着，前堂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孩童惊恐的哭喊和大人惶急的求助声。
“神医！沈神医！求您救命啊！”
“好多人都病了！吐的吐，拉的拉，额头烫得能烙饼！”
沈青瓷放下药杵，快步走到前堂。只见门口挤着七八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扶老携幼，个个面带病容，其中两个孩童蜷缩在母亲怀里，已是昏迷不醒，小脸烧得通红。
“怎么回事？”沈青瓷沉声问道。
一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汉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沙哑带着哭腔：“神医，我们是北边逃难来的，家乡遭了蝗灾，活不下去了才来的京城。城外临时搭的窝棚区，这几天不知怎的，好多人又吐又泻，还发高烧，已经……已经没了两个娃娃了！官府的人只在外围撒了些石灰，根本不管我们死活！我们听说您这儿有活菩萨，这才拼死进城来求您……”
瘟疫？！
沈青瓷和李仁脸色同时一变。时值秋末，流民聚集，卫生条件极差，爆发时疫的可能性极大！
李仁下意识就想劝阻：“主人，这……这怕是时疫，危险！而且我们药材……”
“顾先生！”沈青瓷直接打断他，语速极快，“检查症状，初步判断病源！云雀，带人立刻将后院西厢房腾空，用醋和艾草熏蒸消毒！李掌柜，将所有库存的黄连、黄芩、葛根、藿香全部拿出来！再派人立刻去南山，有多少收多少，价格翻倍也要收！”
她一连串命令下去，没有丝毫犹豫。
“主人！那可是我们最后的存货了！都给了他们，我们……”李仁急了。
沈青瓷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人命关天。药没了可以再找，人没了，就真的没了。快去！”
李仁浑身一震，看着沈青瓷那双清澈坚定、不带一丝杂念的眸子，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他重重一点头：“是！小人这就去！”
顾念之早已上前，仔细检查流民症状，又询问了窝棚区的情况，脸色凝重地回来：“主人，像是霍乱夹杂风寒之症，来势汹汹，传染性极强。需立刻隔离，对症下药。”
“按你说的办。”沈青瓷毫不犹豫地信任他的判断，“你开方，我施针，先稳住病情。”
她亲自上前，指挥伙计将重病的孩童和老人先行安置到后院隔离出来的西厢房。不顾污秽和可能的传染风险，她蹲下身，银针出手如风，先为两个昏迷的孩童稳定生机。
那专注的神情，利落的手法，以及面对疫病毫不退缩的勇气，让原本惶恐无助的流民们渐渐安静下来，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开。
“听说了吗？百草堂那个女神医，在收治城外的流民！”
“真的假的？那可是时疫啊！别人躲都来不及！”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的！璟王爷前脚断了她的药，她后脚就把自己压箱底的药全拿出来给流民用了！”
“我的天……这真是菩萨心肠啊！”
“呸！什么菩萨心肠，我看是傻！为了些贱民，得罪王爷，还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外界议论纷纷，有敬佩，有不解，也有嘲讽。
但这些声音，丝毫传不进百草堂后院。
这里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战场。沈青瓷和顾念之带着几个胆大的伙计，日夜不休地诊治、煎药、施针。云雀带着几个妇人负责照料病人饮食和卫生。
药材消耗得极快，李仁带着人几乎是住在南山，高价抢收来的药材，往往不到半日就见底。
就在库存即将告罄，李仁急得嘴角起泡之时，几辆不起眼的马车，趁着夜色，停在了百草堂后门。
车上跳下来一个精干的汉子，对着开门的李仁低声道：“李掌柜，小郡王让我们送些东西来。”
马车里，装满了正是眼下急需的黄连、葛根等药材，数量不少，品质上乘。
李仁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
那汉子摆摆手：“郡王说了，不必言谢。只是看不惯有些人，为了一己私怨，枉顾百姓性命。”
药材的及时补充，如同久旱甘霖。
连续三日的奋战，疫情终于得到了控制。大部分病患病情稳定下来，那两个昏迷的孩童也睁开了眼睛。
当沈青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隔离区时，等候在百草堂外的，不仅仅是那些康复中的流民，还有许多闻讯赶来的京城百姓。
不知是谁带头，人们自发地鼓起掌来。
“沈神医！活菩萨！”
“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们！”
“百草堂，是咱们老百姓的药铺！”
赞誉之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人群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燕知珩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那个站在百草堂门口，虽然憔悴却脊背挺直、在众人感激的目光中仿佛发着光的女子，心情复杂难言。
他本想用断供逼她低头，却没想到，反而将她推上了声望的顶峰。
他攥紧了拳头，骨节泛白。
沈青瓷，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
而远处另一座茶楼的雅间里，萧景澄摇着折扇，看着楼下那热闹的一幕，桃花眼里满是欣赏和算计交织的光芒。
“我这七皇叔，可真是……帮了个大倒忙啊。”他轻笑一声，“这下，想不动她都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