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骨的冰冷与无处不在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云烬的意识边界。他在无尽的黑暗与模糊的血色幻象中沉浮，仿佛过了千万年之久。
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暖意，如同寒夜中的一点星火，始终护持着他最后的心脉，未曾熄灭。
终于，他艰难地战胜了那沉重的疲惫与痛苦，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倒塌了大半的屋顶，以及透过缝隙看到的、灰蒙蒙的天空。身下是冰冷的碎石和干草，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提醒着他之前经历了何等惨烈的战斗。
他还没死。
试图移动身体，却引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你醒了？”一个清冷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云烬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了靠坐在不远处断墙边的月曦。她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弱，但那双向来平静的琉璃紫眸正注视着他，眸中情绪复杂难明。
“月…曦姑娘……”云烬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破锣，“我们……还活着……”
“勉强。”月曦简短地回答，目光在他身上那些被重新包扎过的伤口上扫过，“你伤得很重，生命本源透支严重。”
云烬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丝苦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他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确实糟糕透顶，五脏六腑如同移位，经脉滞涩，尤其是心脏部位，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和灼痛，比身体的伤势更加令人不安。
他想到了最后那不顾一切引动古灯力量的疯狂。
“是……那盏灯……”他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后怕和茫然，“它……救了我们，但也……”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注意到月曦看他的眼神变得极为专注，甚至带着一种审视与探究。
“那盏灯……”月曦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在你心口的那盏灯……究竟是什么？”
云烬一怔，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心口，衣衫破损处，似乎并无异常。但她怎么会知道？
看到云烬茫然的表情，月曦补充道：“你昏迷时，气息微弱，我心脉……我为你渡气时，感知到的。”她省略了亲眼所见和神魂试探的细节。
云烬沉默了。这个秘密埋藏在他心底三年，从未对任何人提起，也无人发现。此刻被骤然点破，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看着月曦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紫眸，他最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神坦诚却同样困惑：“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三年前，它莫名其妙地就出现在我身体里。我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它平时毫无动静，但每个月圆之夜，或者在我遇到致命危险时……它就会吸收我的寿命，换取那种……毁灭性的力量。”
他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奈和一丝恐惧：“每一次使用，我都感觉离死亡更近一步。但我没有选择……不用，当时就会死。”
月曦静静地听着，仔细观察着云烬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他的茫然、恐惧、无奈，都不似作伪。他是真的不知道此物的来历。
这让她心中的惊疑更甚。那等禁忌之物，竟会自主选择一个对此一无所知的少年？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她沉吟片刻，琉璃般的眸子望向虚空，仿佛在回忆什么久远而模糊的记载，声音缥缈而凝重：
“我曾……在我族最古老的秘典中，见过一些支离破碎的记载。其中提及过一种……类似于灯形态的先天之物。”
云烬立刻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她。
“典籍语焉不详，只模糊提及，此物并非人造，疑似开天辟地之初，于纪元轮回之隙诞生的……一缕虚无之焰所化。其名已不可考，有称之为‘烬’，亦有称之为‘墟’……”“据说，它拥有吞噬万法、归湮万物的恐怖威能，曾于数个纪元前显现踪迹，引发过波及无尽星域的神魔大战，导致无数古老道统灰飞烟灭……其后，便彻底消失无踪，再无记载，仿佛从未存在过。”
月曦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云烬心中炸响！
开天辟地？纪元轮回？虚无之焰？神魔大战？星域湮灭？
这些词汇远远超出了一个罪血少年的认知范围，听起来如同神话传说！他心脏狂跳，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心口。
自己体内……竟然藏着如此可怕的东西？！
“它……它真的那么……”云烬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不确定。”月曦打断他，眼神凝重无比，“典籍记载模糊，年代久远，且与你心口之物是否同为一件，我无法断定。或许只是形态相似、威能相近的其它异物。但……”
她话锋一转，语气极其严肃：“但若真是典籍所载那物，其干系之大，远超你我想象。一旦消息走漏，莫说这北荒，便是九天十地，乃至更深远的未知星域，都将掀起无尽腥风血雨，再无宁日！你……将永无宁日，甚至瞬间灰飞烟灭。”
云烬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从未想过，这盏带给他痛苦和力量的古灯，背后竟可能牵扯着如此恐怖的因果！
“至于运用之法……”月曦继续道，眉头微蹙，似乎在极力回忆那些艰涩古老的记载，“典籍中提及的只言片语，也混乱不堪。有说需以自身精魂为引，有说需吞噬特定属性的天地奇物……甚至有的记载暗示，需要……祭品。”
她看向云烬：“你之前使用它时，是否有什么特定的感觉？或者……它是否对某些东西有特殊的反应？”
云烬努力回忆，艰难地道：“感觉……就是极度饥饿，想要吞噬一切……寿命、甚至是……敌人的气血神魂？上次重伤那独眼龙时，我好像感觉到它……兴奋？”他无法准确描述那种感觉，“至于特定的东西……我不知道。”
月曦若有所思：“吞噬生命与神魂……这与部分记载倒是吻合。或许……它需要能量，庞大的、特殊的能量来维持自身，或者……成长？”
她无法确定，古籍的记录太混乱了，真假难辨。
“无论如何，”月曦的目光再次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在你拥有足够的力量守住这个秘密之前，绝不能再轻易动用它！每一次动用，不仅是透支你的生命，更可能增加其暴露的风险！那后果，你我，乃至这方天地，都承受不起！”
云烬重重地点头，手心全是冷汗。他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背负着一个怎样巨大而危险的秘密。
力量？他渴望力量改变命运，但这力量背后的代价和风险，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千万倍。
废墟之中陷入沉默。两人各怀心事，气氛凝重。
云烬看着月曦那凝重而苍白的侧脸，忽然问道：“你……不怕吗？知道我体内有这种……东西？”
月曦转眸看他，琉璃紫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半晌才淡淡道：“怕。但怕解决不了问题。既然它选择在你体内，而你又救了我，或许……这便是因果。”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眼下，你我皆身陷囹圄，能否活下去尚未可知，探究其根源并非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恢复伤势，离开这里。”
话虽如此，但她看向云烬的眼神深处，那抹探究与凝重，却丝毫未减。
这个少年，与他心中的那盏谜之古灯，已然成为她生命中一个巨大的、充满未知的变数。
前路迷雾重重，而最大的迷雾，或许就藏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