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温暖,如同浸泡在生命泉水中。
秦问天的意识在虚无中沉浮,破碎的精神力被温和而持续地修补、滋养。这一次的透支远比观星台那次更严重,触及了生命本源,但沐家提供的资源也远非上次可比。他感觉自己像一棵被精心呵护的树苗,根系深入肥沃的土壤,贪婪地汲取着养分。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睁开眼。
依旧是听涛阁熟悉的卧室,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身体依旧虚弱,但那种灵魂撕裂的痛楚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被夯实过的凝实感。脑海中的时间齿轮虚影光芒内敛,转动缓慢而稳定,不再有之前那种躁动不安。
他动了动手指,尝试调动一丝时间之力,虽然依旧滞涩,却不再有失控的风险。
“醒了?”
清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关切的声音响起。秦问天转过头,看到沐轻音坐在窗边,正在沏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精致的侧脸,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时的疏离,多了几分烟火气。
“嗯。”秦问天撑着想坐起来,这次虽然依旧费力,但比上次好了很多。
沐轻音放下茶壶,走到床边,递给他一杯温热的参茶。“你昏迷了三天。精神力透支过度,伤了些根本,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三天……秦问天接过茶杯,温热透过瓷壁传来。他回想起考评场上那惊心动魄的最后一刻,那记强行施展的“时之痕”,以及那双在远处阴影中、如同烈日般灼热的冰冷眼眸。
“考评……后来怎么样了?”他声音还有些沙哑。
“你通过了。”沐轻音语气平静,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轻松,“父亲当众宣布了结果,你现在是沐家正式承认的‘未婚夫’,享有核心子弟的待遇和资源配额。”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最后那一下……很惊人。连陈老后来都私下说,你那一下涉及到了时间法则中很高深的应用,虽然只是皮毛,但意义非凡。”
秦问天默默喝着参茶,心中并无太多喜悦。通过考评只是第一步,那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眸,以及“暗影教团”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
“我昏迷期间,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沐轻音的神色凝重起来:“‘暗影教团’那边暂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似乎因为你展现出的潜力和那种触及时间本质的力量,让他们有所忌惮,正在重新评估。但是……”
她走到窗边,撩开纱帘一角,望向庄园深处:“家族内部,并不平静。”
“二叔他们?”
“不止。”沐轻音摇头,“你展现出的价值,让一些原本中立,甚至偏向父亲这边的元老,也产生了别的心思。有人想拉拢你,有人想探究你力量的秘密,当然,也有人……想将你这不确定的因素尽早清除。”
她转过身,看着秦问天:“你现在是沐家名义上的核心子弟,但同样,也成了更多人眼中的目标和靶子。接下来的日子,你需要学习的,不仅仅是如何掌控力量,还有如何在家族的漩涡中立足。”
秦问天点了点头。他早有心理准备。沐家这座深宅,从来就不是避风港。
“另外,”沐轻音压低了声音,“关于你最后感知到的那双眼睛……家族的情报网查到了一些模糊的线索。”
秦问天精神一振:“是什么?”
“一个最近才开始在里世界活跃的神秘组织,或者个人。行事风格狠辣果决,目标似乎都是拥有特殊血脉或者强大潜力的觉醒者。他们留下的能量痕迹……带有一种极致的‘焚化’特性,与你描述的‘灼热’感有些相似。”
焚化……灼热……秦问天脑海中那轮大日虚影再次浮现。难道真是其他神眸的觉醒者?
“父亲和陈老对此事也很重视,已经在暗中调查。”沐轻音道,“你最近尽量不要单独外出,在庄园内,相对安全。”
正说着,卧室的门被敲响。
“小姐,秦先生,老爷请秦先生去宗祠一趟。”是管家张嫂的声音,语气比以往更加恭敬。
宗祠?
秦问天和沐轻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讶异。沐家宗祠,是供奉先祖、商议家族最重要事务的禁地,非核心成员不得入内。沐鸿云此刻召他去宗祠,意义非同一般。
在沐轻音的陪同下,秦问天再次来到了那座气势恢宏的主宅。穿过几重庭院,来到宅院最深处。一栋古朴、肃穆的建筑出现在眼前,青砖灰瓦,飞檐斗拱,散发着岁月的沉淀感。这里便是沐家宗祠。
门口站着两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老者,显然是守护宗祠的强者。他们看到沐轻音和秦问天,微微颔首,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祠堂内部光线幽暗,香火缭绕。正前方是一排排沐家先祖的牌位,庄严肃穆。下方,沐鸿云负手而立,那位灰衫陈老依旧如同影子般站在他身侧。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父亲,陈老。”沐轻音躬身行礼。
秦问天也跟着行礼:“伯父,陈老。”
沐鸿云转过身,目光落在秦问天身上,不再是考评时的审视,也不再是宣布结果时的正式,而是一种带着复杂意味的深沉。
“秦问天,”他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你可知,我为何唤你来此?”
秦问天沉吟片刻,谨慎答道:“是因为考评之事?或者……与我这身能力有关?”
沐鸿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全是。”
他走到供桌前,拿起三炷香,点燃,恭敬地插入香炉,对着先祖牌位拜了三拜。青烟袅袅,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
“沐家立足江城百年,靠的不仅仅是商业手腕和世俗权势。”沐鸿云的声音带着一种追溯历史的悠远,“沐家先祖,曾与一些‘非常人’,有过渊源,甚至……盟约。”
秦问天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
“这世间,并非只有凡人。有潜藏于阴影的异类,有追寻古老传承的修行者,也有……如你这般,身负天命血脉的觉醒者。”沐鸿云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秦问天,“十二神眸……传说中执掌天地法则本源的至高血脉。时间神眸,便是其中之一。”
他果然知道!而且知道的远比秦问天想象的更多!
“伯父……您……”秦问天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不必惊讶。”沐鸿云摆了摆手,“沐家虽非修行世家,但历代家主,都有资格知晓一些隐藏在历史尘埃下的秘密。与沐家先祖有过渊源的,便是一位执掌‘冰霜’法则的强大存在,这也是轻音能觉醒‘冰凰血脉’的缘由之一。”
冰霜法则?冰凰血脉?秦问天看向沐轻音,她微微颔首,证实了父亲的话。原来,她也身负特殊血脉,并非普通人!
“神眸觉醒,是机缘,亦是浩劫。”沐鸿云语气凝重起来,“古老的记载中,每一次神眸现世,都会引来无尽的纷争与杀戮。其他神眸的觊觎,各方势力的贪婪,以及……某些视神眸为‘异物’,欲除之而后快的存在,都会接踵而至。”
他看向秦问天:“你现在的处境,便是如此。‘暗影教团’只是明面上的第一波敌人。你考评时感知到的那道目光,很可能属于另一位神眸觉醒者,或者与之相关的势力。十二神眸之间,存在着某种古老的牵引与制衡,彼此既是钥匙,也是……猎物。”
钥匙?猎物?秦问天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我叫你来此,在先祖面前,是要告诉你两件事。”沐鸿云的声音变得极其严肃。
“第一,沐家,可以成为你的助力,为你提供庇护和资源,助你成长。但这一切,建立在你是‘沐轻音的未婚夫’,是‘沐家一员’的基础上。你需要真正融入沐家,承担相应的责任。家族不会无条件地庇护一个外人,哪怕他潜力再大。”
“第二,”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关于你‘时间神眸’的秘密,在你有足够自保之力前,必须严格保密!除了今日祠堂内我们四人,绝不可再让第五人知晓其真正根脚!对外,你只能是拥有特殊时间异能的觉醒者,明白吗?”
秦问天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我明白,伯父。”
沐鸿云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他从供桌下的暗格中,取出一枚造型古朴的黑色指环,递向秦问天。
“这枚‘玄戒’,是沐家核心子弟的身份象征,也是一件储物法器,内有十立方空间。滴血认主即可使用。里面有我为你准备的一些东西,包括沐家收集的、关于能量控制和精神修炼的基础法门,以及一部分你现阶段可以动用的资源。”
储物戒指!秦问天心中一震,接过那枚触手冰凉的玄戒,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微弱空间波动。
“多谢伯父!”
“不必谢我。”沐鸿云淡淡道,“这是你通过考评应得的。接下来,你的首要任务是养好身体,然后,跟着陈老,系统学习如何掌控和隐藏你的力量。”
一直沉默的陈老,此刻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小子,你悟性不错,但野路子太多,浪费了时序的眷顾。从明天开始,每天来祠堂后殿找我。”
“是,陈老。”秦问天恭敬应道。他知道,这位深不可测的老者,将是他真正踏入“里世界”、掌握自身力量的引路人。
离开宗祠时,夕阳已将天边染成瑰丽的橘红色。
秦问天摩挲着手指上那枚不起眼的玄戒,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但前路,却也清晰了许多。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挣扎求存的懵懂觉醒者。
他有了暂时的栖身之所,有了名义上的未婚妻和盟友,有了引路的师长,也有了……需要守护和承担的责任。
沐家这座看似平静的豪宅,内部暗流汹涌,外部强敌环伺。
而他,时间神眸的觉醒者秦问天,将在这里,开始他真正的蜕变与崛起。
他抬头望向天空,脑海中时间齿轮缓缓转动,映照着那绚烂的晚霞,也映照着他眼中逐渐燃起的、名为野心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