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灼是被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吵醒的。
不是危险，而是某种……过于日常的噪音。他皱着眉，从堆满空酒瓶的沙发上坐起身，窗外天光已大亮，刺得他眼睛有些不适。身为太阳神眸，他本该是光的主宰，如今却觉得这凡间的阳光都格外碍眼。
噪音来自门外。他凝神一听，是扫帚摩擦地面的声音，还有轻轻的哼唱，调子很陌生，却意外地不难听。
是那个叫月薇的女人。
他记得她的名字，也记得她那碗冷掉的饺子，以及昨天她身上那点微不足道的“小麻烦”。解决那个叫赵铭的蝼蚁，对他而言甚至不需要动用一丝一毫的神眸之力，仅仅是一个匿名邮件，附上些他轻易就能查到的黑料，自然有“规则”去碾碎对方。
他本该将她连同这个无聊的凡人世界一起抛诸脑后，继续沉沦在自己的失败与愤怒中。但此刻，听着门外那细碎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声响，他破天荒地没有感到烦躁，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鬼使神差地，他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月薇正拿着扫帚，仔细地清扫着两家门口共用的楼道。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阳光从楼道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烈阳灼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很普通的一个凡人女子，脆弱得他一根手指就能碾碎。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他那颗被失败和怒火灼烧得近乎干涸的心，感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湿润。
他猛地收回目光，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腔里一阵莫名的滞涩。
“不能靠近……”他低声告诫自己。他是太阳神眸，是注定要站在力量巅峰的存在，即便暂时坠落凡尘，他的世界也注定充满争斗、杀戮与宿命。凡人的平静与温暖，是毒药，会腐蚀他的意志，让他变得软弱。
更何况，秦问天已经出现在了江城。那个男人，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落下。任何与他烈阳灼产生牵连的人，都可能被卷入神眸之间的纷争，粉身碎骨。
他不能连累她。
想到这里，烈阳灼的眼神重新变得冷硬。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异样的情绪，决定无视门外的存在。
然而，就在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很轻，带着试探，和上次一样。
烈阳灼身体一僵。
门外传来月薇轻柔的声音：“烈阳先生？你在家吗？”
他沉默着，不回应。
“那个……谢谢你。”月薇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感激，“赵铭的事情……我知道，是你帮了我。”
烈阳灼依旧不语。
门外安静了片刻，就在他以为她已经离开时，又响起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切：“我……我煮了点粥，还有几个小菜，放在门口了。你……记得趁热吃。总喝酒对身体不好。”
说完，脚步声轻轻远去，对门传来开门又关上的声音。
楼道里恢复了寂静。
烈阳灼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拉开门。
门口放着一个保温袋，旁边还放着一盆小小的、翠绿的多肉植物，胖乎乎的叶片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
他蹲下身，打开保温袋，里面是一个保温饭盒，盖子拧得紧紧的。旁边还有一张便签纸，上面是娟秀的字迹：“谢谢你，邻居。— 月薇。”
他看着那饭盒，那盆多肉，那行字。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如同月下清泉般的气息。
“多管闲事。”他低声骂了一句，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怒意。
他最终还是把东西拿了进来。关上门，他将那盆多肉随手放在窗台，与周围的狼藉格格不入。他打开饭盒，里面是熬得软糯的白粥，几样清爽的小菜，还有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很普通的家常菜，却散发着温暖的食物香气。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温度刚好，米香浓郁。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正常吃过一顿饭了。
味蕾传来的熟悉感觉，让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在觉醒神眸、卷入无尽纷争之前，那些平凡却安宁的日子。
他一口一口地吃着，动作很慢。窗台上那盆多肉植物，翠绿的色彩在一片灰败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又格外……顺眼。
他知道这很危险。这种平凡的温暖，正在以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侵蚀着他用愤怒构筑起来的壁垒。他应该立刻把东西扔掉，把那盆可笑的植物丢出去，彻底切断这不该有的联系。
可是……
他看着空了的饭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便签纸的边缘。
“只是……暂时而已。”他对自己说，“等恢复了力量，解决了秦问天，这一切都会结束。”
他需要力量，迫切地需要。只有夺回失去的荣耀，他才能真正摆脱这该死的颓废，才能……或许，才有资格去触碰这种他早已遗失的平静。
虚空之触……那个组织的秘法……
一个危险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浮现。如果，如果有办法能快速获得力量，哪怕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个念头。目光却不自觉地再次投向窗台那抹翠绿，以及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
光影在他深邃的眼眸中交织，一半是渴望复仇与力量的灼热火焰，一半是贪恋眼前细微温暖的清冷月辉。他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进退维谷。
而在他看不见的对面，月薇正收拾着碗筷，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安心的笑意。她不知道对面男人的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天人交战，她只是觉得，那个看起来很孤独的邻居，似乎……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难以接近。
城市的另一角，秦问天追踪着那时空印记，目光冷峻地望向了这片老旧的居民区。
风暴，正在悄然逼近这看似平静的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