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灼没有再把自己完全封闭在酒精和黑暗里。他开始偶尔出门,有时是漫无目的地在附近街道行走,有时只是靠在楼道窗口,沉默地抽着烟,看着楼下形色匆匆的人群。他依旧很少说话,眉宇间锁着的阴郁并未完全散去,但至少,那扇门不再永远紧闭。
月薇似乎也将这份“邻里关照”纳入了日常。她不会频繁打扰,但总会适时地出现。有时是下班顺手带回来的一份甜品,有时是周末包了饺子或馄饨多出来的一份,用精致的食盒装好,放在他家门口,附上一张简单的便签。
“今天路过甜品店,新出的芒果班戟很好吃,尝尝看。——月薇”
“周末试了荠菜鲜肉馄饨,希望合你口味。”
便签上的字迹总是那么娟秀干净,如同她本人。
烈阳灼从未回应过,但他会把空了的食盒洗干净,在第二天清晨或深夜,悄无声息地放回她家门口。这成了他们之间一种无言的默契。
今天傍晚,月薇回来得比平时晚了一些,手里还抱着一个不小的纸箱,看起来有些吃力。她刚走到楼下,就看到烈阳灼正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个便利店的口袋,里面是几罐啤酒。
两人在楼道口相遇。
“晚上好,烈阳先生。”月薇微笑着打招呼,调整了一下抱箱子的姿势。
烈阳灼的目光在她和她怀里的箱子上扫过,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箱子看起来不轻。
“买的什么?”他开口,声音因为久未与人正常交谈而显得有些生硬。
月薇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主动询问,随即答道:“是一些旧书和资料,公司整理仓库,我觉得扔掉可惜,就搬回来了。”
烈阳灼没再说话,只是走上前,不容分说地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纸箱。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哎,不用……”月薇下意识地想拒绝。
“带路。”他打断她,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已经抱着箱子率先往楼上走去。
月薇看着他那挺拔却莫名透着孤寂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暖意。她赶紧跟上。
走到家门口,烈阳灼将箱子放在她门边,转身就要回自己家。
“烈阳先生!”月薇叫住他,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这个……送给你。”
烈阳灼脚步顿住,回头看着她手里的盒子,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是香薰蜡烛。”月薇解释道,声音轻柔,“我……我觉得你房间里可能需要一点别的味道。这个是雪松味的,很清淡,或许能让你睡得安稳一些。”
她注意到了。注意到他房间里挥之不去的烟酒气,注意到他眼底那无法掩饰的疲惫。
烈阳灼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习惯了力量的碰撞、权柄的争夺,习惯了他人或敬畏或恐惧或敌视的目光,却从未有人,用这样一种温和而细致的方式,试图触碰他内心的困顿。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那个小小的盒子。指尖再次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那股熟悉的、让他心神宁静的清凉气息愈发明显。
“谢谢。”他低声道,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显得有些陌生。
月薇脸上的笑容绽开,如同月光穿透云层,清澈而温暖。“不客气。晚安,烈阳先生。”
“晚安。”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应,然后迅速转身,开门,进屋,关上门,动作快得几乎有些仓促。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烈阳灼低头看着手中那个小小的盒子。包装很精致,透着女孩家的小心思。他拆开,里面是一个磨砂玻璃杯装着的深灰色蜡烛,淡淡的雪松香气隐约飘散出来。
他走到窗边,将那盆翠绿的多肉植物和这个蜡烛并排放在一起。一株生机勃勃的绿植,一个安神静心的香薰。这两样与他格格不入的东西,此刻却静静地存在于他的空间里,散发着一种他无法抗拒的、属于“生活”的温度。
他点燃了蜡烛。
橘色的火苗轻轻跳动,温暖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雪松的清冷木质香气缓缓弥漫开来,中和了房间里沉闷的空气。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种感觉……很奇怪。不像掌控太阳权柄时那般炽热澎湃,充满力量,而是一种从内部生出的、细微的平和。仿佛干裂大地渗入的一丝甘泉。
他知道这很危险。这种平和正在软化他,让他贪恋。每一次接受她的好意,每一次感受到她身上那奇异的气息,他与过往那个只为力量和复仇而活的烈阳灼就远离一分。
而与此同时,一种潜藏的危险预感也如同阴影般萦绕不去。秦问天在江城,虚空之触的暗哨可能就在附近。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燃烧的蜡烛,火焰在他深邃的瞳孔中跳动。
力量……还是……
就在他心绪纷乱之际,放置在房间角落的一个不起眼的、如同鹅卵石般的物件,突然发出了一阵极其微弱、只有他能感知到的能量波动。那是他离开星穹学院时带走的少数几件物品之一,一个简陋的能量示警器。
有强大的、带着明确探查意图的能量源,刚刚覆盖了这栋楼!
烈阳灼眼神瞬间锐利如刀,所有的迷茫和柔软在刹那间被压下。他猛地吹灭蜡烛,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潜伏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望去。
夜色浓重,楼下街道一切如常。
但他知道,搜寻者,已经来了。而且,目标很可能不仅仅是他。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扇与他仅一墙之隔的、透着温暖灯光的窗户。
月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