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山神庙,在呼啸的山风中摇摇欲坠。残破的窗纸被风撕扯,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殿内神像早已坍塌,只剩半截斑驳的基座,蛛网遍布,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潮湿木材腐朽的气味。赶了一天路的弟子们大多疲惫不堪,蜷缩在角落里,裹紧单薄的衣物,很快便被睡意侵袭,鼾声渐起。
只有负责守夜的两位弟子,强打着精神,围坐在大殿中央用捡来的枯枝升起的一小堆篝火旁。火光跳跃,在他们年轻却带着倦意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林见没有睡,他选的位置靠近门口,既能感受到门缝里钻进来的刺骨寒风,也能将庙内外的动静尽收耳底。他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臂弯里,看似在打盹,实则全身的感知都如同拉满的弓弦,警惕着黑暗中的任何异动。
怀中的古符依旧冰凉,脚下的影子也安分守己。但他心头那股莫名的不安,却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越来越浓。这不是对已知危险的恐惧,而是一种对未知的、正在迫近的事物的强烈预感。
子时刚过,庙外的风声陡然变了调。不再是单调的呼啸,而是夹杂进了某种尖锐的、仿佛无数指甲在刮擦岩石的刺耳声响。紧接着,一股阴冷彻骨、带着浓郁腥臭的煞气,如同潮水般从山林深处汹涌而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山神庙!
“敌袭!”守夜弟子中的一人猛地跳起,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一把抓起了身旁的长剑。
另一名弟子也慌忙站起,脸色煞白地望向庙门外无边的黑暗。
沉睡的弟子们被惊醒,顿时一阵骚乱,惊慌失措地抓起各自的兵刃,挤作一团。王执事早已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霍然起身,一步便跨到庙门附近,凝神向外望去,脸色变得无比凝重。这股煞气之强,远超寻常山精野怪,至少是筑基期鬼物才能拥有!
林见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这股煞气并非冲着他来的“香味”,反而带着一种……仓惶逃窜的意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它身后追赶?
果然,那煞气在庙外盘旋不去,却并未立刻攻击,反而发出阵阵凄厉又充满恐惧的嘶嚎,搅得阴风怒号,飞沙走石。
“结阵!准备迎敌!”王执事低喝一声,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剑身符文流转,显然不是凡品。众弟子闻言,勉强压下心中恐惧,依平日所练,迅速结成一个简陋的防御圆阵,将兵刃对准庙门方向,人人脸色紧张,手心冒汗。
林见也混在阵中,紧握着那把秃毛扫帚——这是他唯一的“武器”。他暗暗运转《噬影诀》,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同时感应着外面的情况。那煞气的主人似乎陷入了极大的恐慌和痛苦之中。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哐当!”
庙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狂风夹杂着冰冷的雨水瞬间灌入,将篝火吹得明灭不定,几乎熄灭。
一道纤细的身影随着风雨踉跄着扑了进来,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是一个少女。
她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衫紧贴着身体,勾勒出青涩的曲线,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冻得发紫,凌乱的发丝沾在脸颊上,模样极其狼狈。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那玉佩质地温润,雕刻着流云纹饰,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微弱的灵光。
“流云佩!”有见识的弟子低呼出声。
王执事眼神一凝,并未立刻上前,而是警惕地打量着不速之客,沉声喝道:“你是何人?”
那少女似乎耗尽了力气,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半晌才艰难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虽然憔悴却难掩清丽的面容。她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众人,最后落在王执事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声音微弱而急促:“我……我是流云观弟子,苏婉……观主座下……求、求见青云宗前辈……有、有紧急情况……”
她的话断断续续,气息奄奄,仿佛随时会昏厥过去。
庙外,那股强大的煞气在少女闯入后,发出一声极其不甘的嘶吼,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庙外更加猛烈的风雨声。
危机似乎解除了?
众弟子面面相觑,松了口气的同时,目光都集中在了王执事和这突然出现的流云观少女身上。
王执事眉头紧锁,并未因煞气退去而放松,他走到苏婉身边,蹲下身,探出二指搭在她腕脉上,一丝灵力渡入。片刻后,他眉头皱得更紧:“灵力耗尽,阴气侵体……你遭遇了什么?为何深夜至此?”
苏婉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挣扎着想要坐起,王执事示意一名弟子上前扶住她。她靠在那弟子身上,喘息着,眼中流露出惊惧之色:“前辈……观中……观中出大事了!数日前,观主他突然闭关,之后……之后几位师兄师姐就变得很奇怪……观里的阵法也时好时坏……我、我察觉不对,想出来求援,却被、被不明身份的人拦截……刚才那股煞气,就是追兵……”
她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流云观出事了?观主闭关,弟子异变,阵法失常,还有追兵?
王执事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此行任务只是运送物资,却没想到竟撞上如此变故。他目光锐利地盯着苏婉:“你所言属实?可知拦截你的是何人?”
苏婉虚弱地摇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弟子不知……他们功法诡异,不似正道……弟子拼死才逃到这里……” 她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人群,在林见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那眼神深处,除了惊惧,似乎还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的探究意味。
林见心中猛地一凛,下意识地将头垂得更低。这少女的出现,太过巧合,也太过诡异。她真是逃难至此,还是……另有所图?
王执事沉默片刻,对两名弟子吩咐道:“先给她服下丹药,让她休息。” 然后他站起身,环视一圈惊疑不定的众人,声音沉重:“情况有变,今夜加倍警惕!明日一早,加速赶往流云观!”
风雨依旧,破庙内的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流云观的变故,如同一片巨大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而林见看着那个在弟子照顾下闭目调息的少女苏婉,心中的不安感,有增无减。这条路,似乎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吉凶难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