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总陷在宽大的办公椅里,连日来的焦灼几乎抽空了他所有力气。直到女儿的声音在办公室响起,他才缓缓转动座椅,露出一张被烦心事蚀刻得憔悴不堪的脸。
“爸……”女儿的声音虚浮无力,“我们见到董志强家里人了,该赔的都已经……”
“已经什么?”张总眉头骤然锁紧,连日积压的火气险些决堤,“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干净?”
“爸,您别急。”女婿王志斌急忙接过话,措辞谨慎得像在走钢丝,“我们是通过村里管事转交的赔偿款,一分不少。只是……”他喉结滚动,声音愈发低沉,“董志强的妻子,自从出事后就精神恍惚,整日胡言乱语,根本没法正常沟通。”
“精神失常……”张总重重靠回椅背,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那就是拿不到谅解书了。”他长叹一声,连日的打击让他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过两天,你们再随我去见见大师。这件事,终究还是要听他怎么说。”
办公室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王志斌与妻子交换了个不安的眼神,终于鼓起勇气:
“岳父,关于再去董志强家里……是不是您亲自出面更合适?”他声音越来越小,“他们现在对咱们……敌意很深。”
张总沉默良久,疲惫地摆了摆手:“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不管能不能求得谅解,这个姿态必须做足。”他的目光陡然锐利,直刺向女儿,“还有,你小舅这件事,你到底参与了多少?你妈……知情吗?”
女儿被问得浑身一颤,下意识躲到丈夫身后。这个细微的举动让张总的心直往下沉。
“说!”张总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
“我就是……帮他引荐了几个人……”女儿的声音细若游丝,眼神飘忽不定,“妈她完全不知情,真的!”
张总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窗外暮色渐浓,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却照不亮他心头的阴霾。
“准备一下。”他忽然开口,声音里满是倦意,“明天一早……再去一趟。”
他知道这趟行程注定艰难。但比起面对愤怒的村民,他更恐惧的是——女儿在这潭浑水里,究竟陷得有多深?
“王治那边进度如何?”他强打精神,目光扫过女儿女婿,“先报备,再起诉。该他们担的责任,我们不能再背了。”他的语气平静得令人心惊,“这件事处理完,立即联系大师预约时间。七天转眼就过,时间……不等人。”
……
保利看了眼窗外渐沉的天色,转身时正瞧见李光跃从沙发上撑坐起来。那双总是沉静的眼此刻布满血丝,连坐直身子都显得吃力。
“光哥,还能行吗?”保利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去化隆县也就两个小时车程,要不……再歇会儿?”
李光跃接过水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发颤。他勉强咽下几口水,摇了摇头:“路上睡吧。今天确实逞强了……”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疲惫。
方才送走王倩夫妇后,他将今日“业绩”上报,可反馈回来的暖流,也只是缓缓滋养了他枯竭的精神,大部分还是被那块‘砖头’吸收了。可那过度消耗的后遗症,远非一时半刻能够抚平。他只得在沙发上蜷了片刻,此刻醒来,仍是头痛欲裂。
“走吧,”他撑着膝盖站起身,动作比平日迟缓许多,“路上找个地方简单吃点。今晚赶过去……到了旅馆休息就好了,明天早晨的事情耽误不得。”
……
与此同时,
王老爷子坐在主位上,目光缓缓扫过餐桌旁的儿子和孙子。见一家三代难得聚齐,他眉宇间的愁绪总算淡去几分。尤其是孙子建东难得听话,一早就赶了过来,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宽慰。
只是餐桌上的气氛并不轻松。王建东虽然拿着碗筷,却明显心不在焉,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郁结。
“爷爷,“他终于放下筷子,语气里带着压抑的不满,“公司现在正是关键时期,新项目刚启动不久。您和父亲在这边一住就是一个月,我一个人实在......“
“建东。“王父轻声打断,目光扫过儿子面前几乎没动过的饭菜,“既然来了,就安心陪爷爷吃顿饭。“
王老爷子不紧不慢地舀了勺汤,雾气氤氲中他的神情看不太真切:“生意上的事,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这话让王建东更加烦躁。今早接到父亲电话时他就满心不情愿,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是要见什么“大师“。一想到要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事耽误正事,他心里就憋着一股闷气。
“可是现在市场竞争这么激烈,我们突然都离开岗位,下面的人难免......”
“够了。“王父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放,清脆的碰撞声让王建东瞬间噤声。“你爷爷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餐厅里一时寂静,只剩下空调轻微的运转声。
王建东深吸一口气,目光在祖父和父亲之间来回游移。见大师?这种玄乎其玄的事,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简直荒唐。在这个讲究科学和效率的时代,何必在意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争辩什么,但看着祖父疲惫的眉眼,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低下头,机械地往嘴里送着饭菜,食不知味。
他心里知道,公司最近诸事不顺,一向稳重的父亲更是少有的出现犯浑的事,家里更是接二连三发生些用常理难以解释、又着实令人不安的蹊跷事,他感觉这都是竞争对手干的,也没往深处想,他可不认为自己干的那点破事能把家里怎么样。
窗外,夜色渐浓。这座看似平静的别墅里,三代人各怀心事,都在等待着明天那个未知的会面。
......
保利拖着略显沉重的脚步走到房门口,揉了揉发酸的后颈。近两个小时的夜路让他这个年近四十的人实在有些吃不消。
“光哥,那你先休息,我也回房了。”他打了个哈欠,“明天早上几点出发?“
李光跃站在窗前,目光沉静地望向窗外陌生的夜景。两个小时的休憩让脑海中的刺痛稍缓,此刻他正借着睡前这点时间,静静感知着这座县城夜晚流动的气息。
“五点半出发。“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早点到,早了结。“
保利点点头,轻轻带上了房门。
到底是北方的县城,又深处崇山峻岭之间,规模确实不大,发展也远不如南方城镇。这才晚上十点半,街道上已经鲜有行人,连路灯都显得稀疏落寞,夜生活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李光跃的视线投向远处那片高档社区——那是明天一早的目的地。夜色中的社区灯光寥落,大片的建筑阴影吞噬了大部分区域,只有零星几栋别墅还亮着灯。
他虽不懂风水,可是他的眼睛可以看到不同的景象。此刻虽不敢开启天眼——透支的太厉害怕明早起不来误事。但他仍能模糊地感知到,那几栋亮灯别墅上空萦绕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轻轻拉上窗帘,和衣倒在床上。
“算了,明早再洗吧。”
倦意如潮水般涌来,他几乎在触到枕头的瞬间就沉入了梦乡。
......
翌日清晨五点三十五分,他们的车准时停在了王老爷子别墅门前。早在进入社区时,门口的保安就已通知了王栋。此刻,王栋正站在大门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迎接二人。
初升的朝阳刚刚探出头来,阳光一寸寸驱散着笼罩在别墅区的夜色。
李光跃一边与王栋寒暄,一边抬头望向别墅上方的天空。
在他眼中,此刻呈现的已不是寻常的晨景——在普通人看不见的层面,一团灰黑色气体正在别墅上空翻滚聚集,与王家黄中带紫的气运之柱相互纠缠。
两股力量你来我往,不断较劲。明显可以看出,气运之柱中的紫色占据上风,正不断向黄色部分输送力量,抵御着灰气的侵袭。
这般纠缠的态势,显然已持续了不少时日。而在别墅外围,一道明淡黄色的光罩稳稳守护着整栋建筑,将灰气的侵袭隔绝在外。
“王老板,令尊此刻正在别墅里吧?”李光跃收回望向屋顶的目光,语气笃定地看向王栋。
“在的,家父自上次从您那里回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王栋肯定地回答,同时恭敬地侧身引路。
“王老板不必如此客气……”李光跃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份客气背后藏着上流人士惯有的疏离,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倨傲。
三人并肩穿过庭院时,李光跃忽然放缓脚步,目光仍停留在别墅上方的气运纠缠处,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待此间事了,这栋别墅就净空吧。莫要转售,任其荒废便是——也算是积些阴德。”
王栋的脚步猛地顿住,脸上闪过一抹惊疑。他怔了怔才快步追上,一边引着二人步入客厅,一边压低声音:“大师此话......莫非是看出了什么?“
“呵呵......王老板不必心急。“李光跃随口应着,抬眼便见王老爷子已拄着拐杖立在客厅中央相迎。
“大师肯来,真是太好了!“王老爷子连忙迎上前,声音里透着真挚的感激,“这一个月来,每晚都能睡个安稳觉......多亏大师出手相助,否则我这把老骨头真要撑不住了。”他说的是实话——若非那块牌符护持,他每日能合眼一个时辰已是万幸。
李光跃步入客厅,双目微阖随即睁开,目光在室内扫视一圈,特意在二楼某个方向停留片刻:“王老不必客气。时辰将至,我们这就开始吧,莫要耽误了正事。“
“好,好......大师可需要准备什么?“王栋急忙接过话头。
“令孙在吧?请他下来一趟。还有......“李光跃转向王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上次临走时嘱咐诸位自查的事,稍后也要细说。“
他的视线在父子二人头顶稍作停留,轻轻摇头:“观二位气运便知,想必是未能查出什么端倪。“
王老爷子与儿子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之色——连这都能看出来?
“去叫建东下来。“王老爷子立即吩咐儿子,随即对李光跃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师请坐。“
“王老请坐北面的位置,面朝南方。“
“哦?这其中可有什么讲究?“王老爷子好奇地问道。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李光跃淡然一笑,“不过是我个人的习惯。让主家坐北朝南,处理起事情来总觉得顺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