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跃一边默默调动脑海中的黄色光晕流转全身，一边沿着河岸缓步而行。不知不觉间，朝阳已跃出地平线，金色光芒穿过林间枝叶，在他前行的小径上投下斑驳光影。他掏出手机瞥了一眼，时针即将指向六点，这才加快脚步，朝着平日“办公”的地方走去。
这条通往上班的路他已走过无数遍，今日却感觉格外不同。经过强化的五感让他能清晰捕捉到以往忽略的细节：露珠从叶片滑落的轨迹，远处早点摊传来的阵阵香气，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路上行人周身流转的微弱气场。
就在他即将拐入巷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迎来。
“光哥！”保利小跑着上前，额间带着细汗，“您可算来了……张老板他们提前到了，已经在屋里等着你了。看张老板那脸色，怕是情况不太妙。”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他下午过来吗？怎么早晨就来了……”
“他来的挺早……我还未到，他就在门口等着了。”
李光跃微微颔首，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自昨日接到电话，他就预感到张老板那边的事态可能会进一步恶化。
“还有……”保利压低声音，神色略显古怪，“咱们那有一个不请自来的生面孔，说是专门来找您的。看打扮不像普通人，我让他在里间等着了。”
这个意外消息让李光跃眉头微挑：“什么来路？”
“不肯说明来意，只说务必与您面谈。不过……”保利凑近些，“那做派，看着像是公家里的人。”
他沉吟片刻，对保利吩咐道：“你先去安顿张老板，让他先回去，下午再过来，他在……我上午就出不去了。至于那位访客……我亲自去见。”
踏进熟悉的办公处，李光跃无视了张老板焦急的目光，径直走向最里侧的雅间。他轻轻推开移门，只见一位身着深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品茶。约莫五十岁上下，坐姿挺拔如松，举止间自有一股不凡气度。
最让李光跃在意的是，在他眼中，此人周身环绕着一层极淡的金色光晕与紫气，那是有功德护体才会有的表征，紫气……公家来人？
“李先生，冒昧打扰。”男子放下茶盏，声音温和，面带笑容，“我姓赵，在公家特殊部门任职。今日不请自来，多有打扰……”
李光跃在他对面坐下，不动声色地提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公家？找我何事……特殊部门？恕我孤陋寡闻。”
赵先生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枚徽章放在桌上。徽章造型古朴，中央刻着一个篆体的“玄”字。
“我们负责处理一些……非常规事件。”赵先生语气平和，“就像李先生前日在华隆县，为王家化解怨气一事。”
李光跃执杯的手微微一顿：“你们连这个都知道？”
“像王老这样的人物，我们自然会格外关注。”赵先生自顾自续道，“王家祖孙三代身上的怨气突然停止变化，并出现消散迹象，这在部门内部引发了不小的震动。”
李光跃抿了一口茶，感受着茶汤在舌尖的回甘，心下却已转过数个念头。他没想到官方居然还有专门处理此类事件的部门，更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天地自有因果，怨气消散，或许是该有的报应到了。”李光跃说得云淡风轻。
赵先生深深看了他一眼：“李先生不必戒备。我们调查过，王家那些见不得光的事确实该有这番报应。我今日前来，一是确认此事是否会有后续影响，二是……”
他顿了顿，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推到李光跃面前：“我们想邀请您作为顾问，协助处理一桩棘手的案子。”
“你们应该知道……像我们这种人，最不愿的就是和官家有了牵扯，而且我一个靠嘴赚钱养家的也没什么真本事啊……”李光跃没有接对方推过来的文件，“而且赵先生怎么确定，就是我帮助王老化解的怨气……”
“呵呵……李大师，我能前来，说明我们已经确认过了，对于公家的办事效率，大师还是不要怀疑的好，而且，你的气息，那位经常抛头露面的‘蛇’仙已经确认过了。若是您交代给王栋的法子真能治好它的伤势，这份因果可不小……”
李光跃眸光微动：“原来公门中人也讲究这个？”
“规矩总要讲的。”赵先生意味深长，“不过它既然在都城地界出马赚取功德修行，自然要在部门备案。这些年来，彼此合作得还算愉快。”
窗外不知何时聚起乌云，茶室内的光线骤然暗淡。李光跃注视着对方，忽然问道：“赵先生为何认定我会接受？”
“因为这件事，牵扯的方面很多，你李大师的名声，现在……在某些圈子里可是相当大的。有些人向我们推荐了你，还有……我们发现你……背后没有‘妖’，也没有那些所谓的‘仙家’。你是靠自己的能力吃饭……而且我们还发现你正在追查那些所谓的‘仙家’。与我们合作，你也许可以少走些弯路……”赵先生意味深长地说道，“这马上就要到三月三‘香火节’了，李大师不想见识见识吗？”
窗外，不知何时飘来的乌云悄然遮蔽了阳光，茶室内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
李光跃靠在椅背上，刚送走今天的客户，识海中那股温润的黄色光晕正缓缓流转，汲取着完成“业务”后冥冥中反馈而来的微弱能量。他心下思忖：“追查所谓‘仙家’的念头，我才刚起，他们怎么就知道了？难道是保利昨天四处打听哪里有真本事的出马仙，动静太大，被盯上了？”
正思量间，保利推门进来，见他沉思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光哥，今天来的那位……是公家的人？”
“嗯，”李光跃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外面渐暗的天色，“说是某个特殊部门的，想请我当顾问，参与处理一件棘手的灵异事件。”
“你答应了？”保利的声音带着些许紧张。
“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把路堵死。”李光跃转过身，神色平静，“只说需要考虑考虑。不过依我看……这位赵先生，应该还会再来的。”
“你之前不是说……干这行最忌讳与公家有往来吗？”
“是啊。”李光跃轻叹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公家的气运浩荡磅礴，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既是庇护也是束缚。说白了，我们这一行赚取的是功德，求的是自在。就像我每日为人化解怨气，冥冥中自会收获功德与气运的反哺。”
他转头看向保利，目光清明：“你没发现吗？自从跟着我处理这些事，你两鬓的白发都转黑了不少，整个人精气神也好了很多——这就是分润到的功德气运在起作用。”
“可一旦和公家牵扯太深，打上了官家的印记，这份自在就再也寻不回来了。”李光跃的嗓音低沉了几分，“更麻烦的是，那红尘浊气会随着人情往来，如同附骨之疽。关系网越织越密，俗务越缠越繁，浊气也就越积越重。等到浊气侵蚀功德的那一天......”
他顿了顿，露出一丝自嘲的笑，“说到底，我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的普通人，既不是真正的修行者，也不是那些有传承的出马仙，只是偶然得了些特别的能力罢了。”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将他的侧脸映得格外明亮。“但话说回来，这世上谁真能超然物外？既然活在红尘里，就免不了要沾染这些烟火气。”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高楼大厦，声音轻得仿佛在自言自语：“你可见过哪个真正的出马仙在闹市立足？那些修道参禅的人，不都选择在深山老林清修么？只是如今这个世道，这样的人还剩下几个？“
最后一句话消散在渐起的晚风中，带着说不尽的怅然。
“准备一下吧，一会你开车送我去城西老街......先顾眼前事，希望这次拜访，能从它的口中得知一些我期待的信息”李光跃转过头来，对着一旁沉思的保利说道，“你也不用担心什么，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平静的日子起了波澜而已。”
“好，那我去准备，咱们一会就出发？开车到城西少说也得半个多小时。”保利回过神来，掂了掂手里装着今日收入的布包，“今天的酬劳还是照旧？”
“嗯，你看着处理就好。“李光跃揉了揉太阳穴，朝客厅的沙发走去，“我歇会儿，缓缓这头疼。”
他陷进沙发里，闭上眼睛，眉宇间却依然锁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
上午九点四十分，保利开车将他送到老街附近，随后找地方停车去了。李光跃信步走向城西老街。这条青石板铺就的老街与市中心繁华的现代商圈恍如两个世界。循着地址，他在城隍庙后一条窄巷里找到了那家没有招牌的香烛店。
店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店内光线昏黄，空气中弥漫着檀香、艾草和陈年木料混合的独特气味。
一个苍老却清亮的声音从里间传来：“来了......倒是准时。”
只见一位穿着藏蓝色棉布衫的老太太掀帘而出，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清明得与年龄不符。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肩头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刺猬，黑豆般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来客。
李光跃恭敬行礼：“在下李光跃，见过白仙，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进来吧......在外边接待你，可有点不合适。”白奶奶转身回了里屋，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肩头的白刺猬轻轻动了动鼻子。
“坐吧。”她指了指面前的矮凳，“都说仙不见仙，可我观你，并未有仙家跟随修行......难道是名门大派中在外行走的弟子，恕我孤陋寡闻了。”
“都不是......”李光跃在矮凳上坐下，姿态谦和却不过分卑微，“在下只是意外获得了部分传承，一年前才开始的......”他并未全盘托出实情，对于一个依靠出马在外赚取功德的野仙，他觉得暂时没必要交底，何况对话的还只是一个普通人。
白奶奶肩头的刺猬突然立起身子，小鼻子急促地抽动了几下。老太太眯起眼睛，仔细端详了他片刻：
“你有修炼的功法......倒是稀奇。不过你一个普通人能走上这条路，可是很难得的。”她轻轻抚摸着肩头的白刺猬，语气平和，“我也是从我家白仙这了解到，当今的社会，正统的传承好像断了，灵气匮乏，人类和妖类修行很难有所成就。而且建国后......”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有些规矩，限制了有灵性的‘物’修炼成妖，进入人类社会。而且，现今的山川大地没有灵气，妖类想要进步，就不得不借助功德增长自身修为......”
李光跃心中一动，这正是他想了解的：“晚辈一直帮普通人看看财运、化解化解怨气，理顺气运之类，赚的功德傍身......可最近几个月，通过这些人，间接的接触到越来越多的出马仙。小子对这方面的知识缺乏了解，想请前辈帮我解惑......”
白奶奶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你倒是直爽。不过在这之前......”她肩头的白刺猬突然跳下地，身形在落地瞬间化作一团白光，待光芒散去，竟幻化成一位身着白袍的老者，仙风道骨，目光温和。
“小子，”白仙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你身上有股特别的气息，既非我出马一脉，也非正统道门。我在你身上的确感觉到了功德，你也再靠此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