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秋意渐深,夜风呼啸着刮过破旧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形的刀子,试图钻进这间勉强能够遮风挡雨的土坯房。林晚晴在炕上翻了个身,将孩子们身上那床新添置的、虽然依旧破旧却厚实了些的棉被又往上拉了拉,仔细地掖好被角。忙碌了一天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着她,但心中那份因生意渐稳、生活改善而生的踏实感,却像一个小小的暖炉,温热着她的四肢百骸。
她刚刚沉入梦乡不久,一阵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却像一根细针,猝然刺破了她浅薄的睡眠。林晚晴猛地睁开眼,心脏在寂静的黑暗中咚咚直跳。侧耳细听,那声音来自身边——是大宝!
她立刻撑起身子,借着从破旧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清冷的月光,俯身查看。只见睡在她和妹妹中间的大宝,正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小脑袋在硬邦邦的枕头上来回磨蹭,原本平稳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嘴里发出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呻吟,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大宝?林晚晴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呼唤道,同时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心头猛地一沉——一片骇人的滚烫!像一块烧红的炭!发烧了,而且烧得不轻!
(承)
恐慌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住了林晚晴的喉咙,让她几乎窒息。在这个医疗条件极其匮乏、就连去一趟卫生院都意味着巨大开销的八十年代初,一个孩子深更半夜发高烧,无疑是悬在贫困家庭头上的一把利剑。无数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翻涌:肺炎?脑膜炎?那些只在记忆中听说过的、足以夺走幼小生命的疾病名称,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而恐怖。
去医院?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下。且不说这深更半夜如何去往几里地外的卫生院,光是那昂贵的医药费、挂号费、针剂费……她辛辛苦苦、一分一厘攒下的那点家底,恐怕顷刻间就要见底。未来的房租、生意本钱、孩子们过冬的棉衣……一切都将化为泡影。更重要的是,原主记忆中,对卫生院那种地方的印象是模糊而畏惧的,那种冰冷的气息、穿着白大褂的陌生面孔,会不会吓到本就脆弱的孩子?
不,不能慌!林晚晴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了许多。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必须靠自己!她想起在现代社会学到的、那些看似普通却可能救急的物理降温知识。
她动作迅速地翻身下炕,因为急切,小腿磕在炕沿上,传来一阵钝痛,她却顾不上了。颤抖着手点燃了那盏小小的煤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着,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映亮了大宝烧得通红的小脸。他的嘴唇干裂起皮,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粘在眼睑下,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小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和动静彻底闹醒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茫然地看着神色凝重的母亲和痛苦呻吟的哥哥,小嘴一瘪,带着哭音问道:娘……哥哥怎么了?他为什么哭?
哥哥不舒服,发烧了。林晚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边快速从水缸里舀出沁凉的井水,将家里那块最干净、最柔软的棉布毛巾浸湿,拧得半干,一边安抚着小花,别怕,娘在照顾哥哥,你乖乖躺着,别着凉。她将冰凉的毛巾小心地折叠好,敷在大宝滚烫的额头上。
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让昏沉中的大宝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抓掉毛巾,嘴里发出更加抗拒的呜咽。
大宝乖,忍一忍,敷上额头就不那么烫了,会舒服点的。林晚晴俯下身,用前所未有的轻柔语调在他耳边低语,一只手稳定地按住他胡乱挥舞的小手,另一只手稳稳地固定着额上的毛巾。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或许是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温柔起了作用,大宝挣扎的力度渐渐小了下去,只是喉咙里依旧发出难受的咕噜声。
(转)
这仅仅是第一步。林晚晴知道,仅靠额头降温远远不够。她重新兑了一盆温水,用手试了试温度,确保不冷不烫。然后,她开始用另一块布巾,蘸着温水,极其轻柔地、一遍遍地擦拭大宝的脖颈、腋窝、肘窝、腹股沟这些血管丰富的地方,然后是小小的手心、脚心。她知道,这是帮助身体散热的关键。
每一个动作她都小心翼翼,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昏黄的灯光下,她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脸颊上,胳膊因为反复抬起、擦拭的动作而开始酸胀发麻,但她浑然不觉。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炕上这个被病痛折磨的孩子身上。
时间在寂静而紧张的忙碌中悄然流逝。窗外,风声似乎小了些,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犬吠,更衬得这屋内的夜格外漫长。林晚晴记不清自己换了多少次毛巾,擦拭了多少遍温水。她只是机械地、却又无比专注地重复着这些动作,时不时伸手探探大宝额头的温度,感受着那骇人的热度似乎有那么一丝丝减退的迹象,心中便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在这个过程中,昏昏沉沉的大宝,似乎逐渐熟悉并依赖上了这份持续不断的、温柔的抚触和那带来片刻清凉的擦拭。他不再像最初那样无意识地抗拒和挣扎,身体反而开始无意识地向着林晚晴所在的热源方向靠拢。当林晚晴再次为他擦拭手臂时,他那只没有被打点滴(假设)的小手,竟然慢慢地、试探性地抬了起来,然后用滚烫的、没什么力气的手指,轻轻地勾住了林晚晴正在动作的衣角。
他微微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神涣散而迷茫,失去了平日里的警惕和戒备,只剩下全然的、小兽般的脆弱。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带着浓重鼻音和哭腔的呼唤:
娘……难受……好难受……
(合)
这一声依赖的、带着全然信任的,像一道强烈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林晚晴所有的疲惫和强装的镇定,直直撞入她心底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穿越以来,这是大宝第一次,在脆弱无助、神志不清的时刻,主动地、清晰地,向她寻求安慰和依靠。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澎湃的柔情交织着涌上心头,冲得她鼻尖发酸,眼眶瞬间就湿润了。她反手紧紧握住那只勾着她衣角的、滚烫的小手,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她用指腹轻轻拂去他眼角的泪痕,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地回应道:
娘在,娘在这儿。大宝不怕,娘守着你,天亮了就不难受了……
她俯下身,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护在大宝身上,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继续着那不知疲倦的擦拭。煤油灯的光芒将母子二人相依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摇曳着,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这一刻,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委屈,似乎都找到了意义。
(悬念)
长夜漫漫,孩子的病情反复无常。林晚晴这竭尽全力的物理降温,能否真的帮大宝渡过这个危险的夜晚?而窗外,秋风愈发凛冽,似乎在预示着,这个多事之秋,考验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