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溪哨站的情报,如同一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枭狼团内部激起了层层涟漪。李猴子派出的两名暗探,如同最狡猾的沙狐,在危机四伏的山谷外围潜伏了整整三天三夜,终于带回了关于那个扼守着山谷重要水源命脉的沙狐帮据点的详尽信息。消息被层层加密,通过最隐秘的渠道传回洼地营地时,已是黄昏时分。
林枭站在那顶作为指挥中枢的帐篷里,油灯昏黄的光线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投在粗糙的兽皮帐壁上,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他面前摊开着那张简陋却标注了关键信息的地形草图,李猴子和巴图分列两侧,神情肃穆。
“哨站建在黑水溪上游一处急转弯的高地上,背靠陡峭岩壁,只有一条陡坡可以上去,易守难攻。”李猴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疲惫与兴奋,“木石结构的寨墙,不高,但视野开阔。常驻守卫十人,头目叫‘黑牙’,锻体巅峰,脾气暴躁,嗜酒。他们每天只在巳时和申时开放取水,每次一个时辰,收取的‘水税’高得离谱,动辄就是半袋粮食或等价金银,稍有不满便拳打脚踢。”
“巡逻规律呢?”林枭的目光落在草图上代表哨站的那个小圆圈上,指尖轻轻点着。
“白天有两组人交叉巡逻寨墙,晚上只有一组,间隔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子时到寅时是守卫最疲惫、警惕性最低的时候。寨门晚上会从里面用粗木杠闩死。”李猴子补充道,“最重要的是,哨站旁边有一个很小的、几乎被杂草掩盖的天然岩缝,可以避开正面的视线,迂回到寨墙的侧面,那里有一段墙基因为雨水冲刷,有些松动,是防御的薄弱点。”
巴图独眼中凶光闪烁,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狼首,动手吧!十个杂碎,还不够咱们塞牙缝的!趁夜摸上去,宰了那个‘黑牙’,占了水源,看沙狐帮那帮孙子还敢不敢嚣张!”
林枭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着,目光在草图和油灯跳跃的火苗之间移动。帐篷里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夺取黑水溪哨站,意义重大。它不仅意味着枭狼团将彻底摆脱饮水受制于人的窘境,更是一次对沙狐帮赤裸裸的挑衅和反击,是打破被动挨打局面的关键一步。但风险同样巨大。一旦行动失败,或者拖延过久被沙狐帮援兵堵住,刚刚恢复些许元气的枭狼团将面临灭顶之灾。
“行动。”良久,林枭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然,“但不是强攻。”
他看向李猴子:“暗影组全员出动,由你亲自带队。任务不是杀人,是渗透。利用那个岩缝,悄无声息地摸到寨墙下,解决掉巡逻的守卫,控制寨门。能做到吗?”
李猴子瘦小的身躯微微一挺,眼中爆射出自信的光芒:“狼首放心!只要摸到墙下,属下有十成把握!”
“巴图,”林枭转向独眼汉子,“锋矢组全员,由你带领,埋伏在哨站下山必经的那条陡坡两侧。一旦寨门打开,李猴子发出信号,你们要像尖刀一样插进去,以最快速度肃清寨内残余抵抗。记住,速战速决,绝不可恋战!得手后,立刻搬运哨站内所有可用物资,尤其是粮食和武器,然后放火烧寨!”
“是!保证一个不留!”巴图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我亲自压阵,负责阻击可能出现的援兵,并掩护撤退。”林枭最后说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此次行动,关键在于‘快’和‘静’。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要在敌人察觉之前,刺入心脏,然后迅速拔出。明白了吗?”
“明白!”两人齐声低吼,眼中燃烧着战意。
子时将至,月黑风高。浓厚的乌云再次遮蔽了星月,山谷中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呼啸的寒风如同冤魂的哭泣,卷起地上的沙砾,抽打着岩石。洼地营地内,一片死寂,但一种无形的、紧绷的杀气却在黑暗中弥漫。参与行动的暗影组和锋矢组成员,共十二人,已全部集结完毕。他们用黑灰涂抹了脸膛和裸露的皮肤,兵器用粗布包裹,每个人的眼神都如同暗夜中的饿狼,冰冷而专注。
林枭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十二张写满决绝的面孔,没有多余的动员,只是沉声道:“出发。”
十二道黑影,如同融入了墨汁的鬼魅,悄无声息地翻越矮墙,借着风声和地形的掩护,向着黑水溪上游方向疾行而去。林枭走在队伍的最后,七杀魔刀负于背后,步伐沉稳,灵识如同无形的蛛网,向着前方缓缓铺开,感知着黑暗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一个时辰后,黑水溪那潺潺的流水声已隐约可闻。在一片茂密的、带着尖刺的荆棘丛后,队伍停了下来。远处山坡上,一点微弱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如同鬼火,那里就是沙狐帮的黑水溪哨站。
李猴子打了个手势,暗影组的五名队员如同狸猫般散开,借助岩石和灌木的阴影,向着李猴子描述的那条隐蔽岩缝摸去。他们的动作轻灵得不可思议,落地无声,仿佛没有重量。巴图则带领锋矢组的六名队员,埋伏在陡坡两侧的乱石堆中,强弩上弦,刀剑出鞘,如同蛰伏的猛虎,等待着出击的号令。
林枭独自一人,隐藏在一处可以俯瞰整个哨站和下山路径的高点,七杀魔刀横于膝前,双目微闭,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若有若无的煞气,如同冰冷的雾气,在他周身缓缓缭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哨站那点灯火依旧在风中摇曳,隐约能听到寨墙上守卫拖着脚步巡逻时皮靴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传来的、压抑的哈欠声。子时已过,正是人体最为困顿的时刻。
李猴子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一点点地通过那条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岩缝。岩缝内弥漫着一股苔藓和腐烂植物的腥气。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当他终于从岩缝另一端探出头时,哨站那粗糙的木石寨墙,已然近在咫尺,他甚至能闻到墙头上传来的劣质烟草的味道。
寨墙上,一名抱着长矛的守卫,正倚着墙垛,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另一名守卫则在十几步外来回踱步,脚步虚浮,显然也是强打精神。
李猴子对身后的队员打了个极其复杂的手势。两名擅长潜行和暗杀的队员,如同影子般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滑向那名打瞌睡的守卫。另一名队员则张开了涂成黑色的手弩,瞄准了踱步的守卫。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被风声掩盖的闷响。淬毒的弩箭精准地射入了踱步守卫的咽喉!他身体一僵,眼中瞬间被惊恐和茫然填满,软软地向下倒去。几乎在同一时间,两名暗影队员如同猎豹般扑上,一人捂住打瞌睡守卫的嘴巴,另一人手中的匕首寒光一闪,便割断了他的喉咙。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任何大的声响。
李猴子迅速攀上寨墙,解决了哨塔上另一个昏昏欲睡的哨兵。他向下望去,寨内静悄悄的,只有一间较大的石屋里还亮着灯,隐约传来鼾声。寨门被一根粗大的木杠从里面闩着。
“控制寨门,发信号。”李猴子压低声音命令。
一名队员迅速解开腰间的一盘特制的、浸过油的细韧绳索,一端系上一个小巧的、蒙着黑布的铃铛,从寨墙内侧缓缓放下。铃铛轻轻触地,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叮”的一声。这是约定好的信号——寨门已控制。
埋伏在陡坡下的巴图,一直死死盯着寨门方向。当看到那个微小的黑点落下时,他独眼中凶光爆射,低吼一声:“锋矢组!跟我上!”
六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从乱石堆中猛地蹿出,沿着陡坡,无声而迅疾地冲向洞开的寨门
“敌袭!”
然而,就在巴图等人即将冲入寨门的瞬间,寨内那间亮灯的石屋里,突然传出一声惊怒的咆哮!紧接着,一个只穿着裤衩、身材壮硕、满脸横肉、口中獠牙外凸的汉子,提着一柄鬼头大刀冲了出来!正是哨站头目“黑牙”!他显然是被极其细微的动静惊醒了!
“杀!”巴图见行踪暴露,不再隐藏,狂吼一声,弯刀直劈“黑牙”!
“妈的!哪来的杂种敢摸老子的哨站!”“黑牙”又惊又怒,挥刀迎上!铛!两刀相交,火星四溅!“黑牙”力大无穷,竟将巴图震退半步!
与此同时,石屋里又冲出来四五个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沙狐帮众,仓促间抓起兵器,嚎叫着加入战团!寨内瞬间陷入混战!
“速战速决!”林枭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风吹过战场。他依旧站在高处,并未出手,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让每一个枭狼团员精神一振。
李猴子带着暗影组从寨墙上居高临下,用弩箭精准点射。巴图和锋矢组则如同猛虎入羊群,刀光闪烁,血肉横飞!“黑牙”虽然悍勇,但在巴图和李猴子的夹击下,很快便左支右绌,身上添了数道伤口!
“撤!快撤!发信号求援!”“黑牙”见大势已去,虚晃一刀,就想往寨外跑。
“哪里走!”巴图独眼赤红,如影随形,一刀劈向“黑牙”后心!“黑牙”勉强回身格挡,却被李猴子从侧面一箭射中小腿,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巴图赶上,手起刀落,一颗狰狞的头颅冲天而起!
头目一死,剩余几名沙狐帮众更是魂飞魄散,很快便被砍翻在地。战斗从爆发到结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哨站内十名守卫,全部殒命。
“快!搬运物资!粮食、武器、所有有用的东西!然后放火!”巴图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热血,嘶声下令。
队员们迅速行动起来。哨站的仓库里果然堆放着不少粮食和少量武器,甚至还有几坛劣酒。物资被迅速打包。李猴子将火把扔在了木结构的寨墙上,干燥的木头很快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撤!”林枭的声音传来。
枭狼团众人带着缴获的物资,如同潮水般迅速退下陡坡,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身后,是冲天而起的烈焰和滚滚浓烟。
当沙狐帮的援兵在一个多时辰后匆匆赶到时,看到的只有一片仍在燃烧的废墟和十具烧得焦黑的尸体。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天亮前就传遍了黑风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