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门外门广场，历来是宗门举办大型庆典、发布重要公告、以及弟子间解决重大纷争（在执事监督下）的场所。平日宽阔空旷、可容纳数千人的广场，在这一日，却被人潮填得满满当当，摩肩接踵，喧嚣鼎沸，仿佛一口煮沸的巨大熔炉。
三年一度的外门小比，报名于今日正式开启。
阳光有些刺眼，洒在广场铺就的、被无数脚步磨得光滑的青石板上，反射出白晃晃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尘土味、以及年轻修士身上特有的、混杂了各种功法气息的灵力躁动。高亢的议论声、兴奋的呼喊声、紧张的喘息声、还有维持秩序执事弟子的喝令声，交织成一片巨大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声浪，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广场北侧，临时搭起了十数座高台，每座高台后都坐着数名神情严肃、气息沉凝的外门执事弟子，负责登记、核验、发放参赛玉牌。高台下，则是排成一条条弯弯曲曲、见首不见尾的粗壮“人龙”，几乎全是身着各色外门服饰的弟子，偶有零星几个穿着灰扑扑杂役短打的，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往往引来周围或好奇、或轻蔑、或漠然的目光。
陆清弦、王大锤、苏小婉三人，便在这汹涌的人潮边缘。王大锤如同铁塔般走在最前，凭借强健的体魄和隐隐散发的气血之力，为身后的陆清弦和苏小婉分开人流。苏小婉紧跟其后，小手紧张地抓着衣角，但眼神坚定。陆清弦走在最后，步履平稳，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喧腾的广场，将周围一张张或意气风发、或忐忑不安、或跃跃欲试的年轻面孔尽收眼底，心中无波无澜。
这就是青云门年轻一代的缩影，是无数外门弟子和少数杂役改变命运、崭露头角的战场。而他，即将成为这战场中的一员。
他们排在了“丁”字号的队伍末尾。队伍移动缓慢，前方不时传来执事弟子简短的问询、测灵石亮起的光芒、以及通过者领取玉牌时压抑的欢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期待、焦虑、竞争的火热气息。
足足等了近一个时辰，才轮到他们。
王大锤率先上前。他魁梧的身形和古铜色的皮肤，让负责登记的执事弟子（炼气四层）多看了两眼，尤其注意到他腰间那枚粗糙的杂役木牌时，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姓名，所属，修为，骨龄。” 执事弟子声音平淡，例行公事。
“王大锤，杂役院，炼体二层，骨龄十七。” 王大锤瓮声回答，声音在喧嚣中依旧清晰。
“杂役？” 执事弟子确认了一下，指了指旁边一块半人高、通体灰白、表面光滑如镜的方形石头，“去，手放测灵石上，运转灵力，验明修为。再去那边验骨石测骨龄。验明无误，缴纳十点贡献报名费。”
这是针对杂役的额外流程，外门弟子只需报备，由执事弟子以神识粗略探查即可。区别对待，显而易见。
王大锤依言走到测灵石前，蒲扇般的大手按在石面上，运转《铁衣诀》的炼体灵力。测灵石表面顿时亮起一层稳定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淡黄色光芒，显示出他炼体二层的修为。接着去旁边的“验骨石”前站定，一道柔和白光扫过，石面浮现“骨龄十七，合格”的字样。
手续齐全，王大锤缴纳了十点贡献（是他和苏小婉一起凑的），领到了一块半个巴掌大小、入手温凉、正面刻着“丙四十一”、背面有简易防护阵法纹路的青色玉牌。他咧嘴一笑，小心收好，站到一旁等待。
接着是苏小婉。她上前，声音轻柔但清晰：“苏小婉，杂役院，炼气二层，骨龄十六。”
同样流程。测灵石亮起柔和的淡绿色光芒（木属性灵力）。验骨石确认骨龄合格。缴纳贡献，领取玉牌“戊十九”。苏小婉松了口气，小脸微红，也站到王大锤身边。
最后，轮到陆清弦。
他上前一步，神色平静：“陆清弦，杂役院，炼气三层巅峰，骨龄十六。”
“陆清弦？” 那执事弟子似乎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抬起头，目光在陆清弦脸上和那身普通的灰布短打上扫过，又瞥见他腰间的杂役木牌，脸上露出一丝了然，随即是公事公办的淡漠，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显然，“陆厨神”的名号，似乎也传到了这些外门执事弟子的耳中，至少是略有印象。
“炼气三层巅峰？杂役？” 执事弟子重复了一句，语气平淡，“去测灵石。”
陆清弦点头，走到那灰白色的测灵石前。他伸出右手，手掌平整地按在冰凉光滑的石面上。触感微凉，石面似乎有微弱的吸力，仿佛在探查着什么。
他心念微沉，《龟息藏元术》悄然运转到极致，体内炼气六层那奔涌浩瀚的灵力，被层层包裹、压缩、伪装，最终模拟出炼气三层巅峰的、略带一丝虚浮（符合“刚突破不久”特征）的灵力波动，然后，缓缓地、稳定地注入测灵石。
测灵石表面，顿时亮起一层明亮、稳定、纯净的白色光芒！光芒亮度适中，恰好符合炼气三层巅峰的特征，且没有丝毫杂色或波动，显示出灵力颇为精纯。
“咦？这杂役灵力倒还精纯……” 旁边另一个执事弟子瞥了一眼，略带讶异地低语一句。
负责登记的执事弟子也微微点头，记录下“炼气三层巅峰，灵力精纯”的字样。以他炼气四层的修为和神识，并未察觉这光芒有任何伪装迹象。测灵石乃宗门炼器堂所出，专门用于检测炼气、筑基期修为，极少出错。
接着是验骨石。柔和白光扫过，石面显现“骨龄十六，合格”。
“缴纳十点贡献，登记。” 执事弟子收回目光，指了指桌上的簿册。
陆清弦从怀中取出十点贡献点的凭证，放在桌上。就在他等待领取玉牌时，一个阴阳怪气、带着毫不掩饰恶意的声音，陡然从侧后方的人群中响起，声音颇大，刻意要让周围人都听见：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杂役院鼎鼎大名的‘陆厨神’吗？怎么，不在食堂研究你的‘炒丹大法’、‘炖药神功’，也跑到这儿来凑热闹了？哈哈哈！难不成是想在擂台上，给对手表演个‘铁锅炖自己’？”
话音未落，便引来周围一片压抑不住的哄笑声。许多排队的、看热闹的外门弟子，都循声望去，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陆清弦身上，脸上写满了戏谑、好奇和看乐子的神情。“陆厨神”这个外号，显然比陆清弦本人有名得多。
只见赵四领着两个跟班，从另一条队伍旁挤了过来。他手腕上还隐约能看到未完全褪去的青紫，但脸上却挂满了报复般的快意和嘲讽，仿佛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羞辱陆清弦，是件极为畅快的事。他炼气三层的修为，也通过了报名检验。
王大锤闻言，勃然大怒，虎目圆睁，就要上前。苏小婉也气得脸色发白。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
然而，处于旋涡中心的陆清弦，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刺耳的嘲讽和周围的哄笑，只是拂过耳畔的微风。他依旧平静地看着面前的执事弟子，等待着自己的玉牌。
那负责登记的执事弟子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叫嚣的赵四，又看了一眼平静得有些过分的陆清弦，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杂役，倒是沉得住气。他没有理会赵四的挑衅，这是弟子间的口角，只要不动手，他们执事通常不管。他拿起一块新的青色玉牌，指尖灵力微吐，在玉牌正面刻下“丁十三”的字样，然后递给陆清弦。
“丁组十三号。三日后辰时，丁字擂台集合，迟到视为弃权。玉牌滴血认主，即为凭证，不得转借、丢失，否则取消资格。” 执事弟子例行公事地交代。
“多谢师兄。” 陆清弦双手接过玉牌，入手冰凉，质地温润。他看也没看旁边脸色因被无视而涨红、还想继续嘲讽的赵四，转身便与王、苏二人汇合，向人群外走去。自始至终，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刚才那场针对他的闹剧，与他毫无关系。
他的平静，与赵四的跳脚、周围的哄笑形成了鲜明对比，反而让一些看热闹的弟子觉得有些无趣，笑声渐歇。那执事弟子在登记簿“陆清弦”名字后面，用朱笔添上了“杂役，炼气三层巅峰，心性沉稳？”几个小字，然后摇了摇头，继续处理下一个报名者。
走出人群，来到广场边缘稍微清净些的地方。王大锤犹自愤愤：“陆师兄，那赵四狗东西，太猖狂了！刚才要不是在报名，俺非揍他不可！”
苏小婉也小声道：“陆师兄，你别往心里去，他们就是嫉妒你。”
陆清弦停下脚步，看向二人，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真正的笑意：“些许犬吠，何须挂怀。他越是如此，越显其浅薄可笑。我们的目标在擂台之上，不在口舌之间。” 他扬了扬手中的青色玉牌，“丁组十三。走吧，去看看分组。”
广场东侧，一面巨大的、由灵力维持的光幕已经竖起，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着所有参赛者的初赛分组情况。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共八组，每组约百余人。
三人很快在“丁”组名单中找到了“陆清弦（杂役，炼气三层巅峰）”，编号十三。同组名单快速浏览，多是些不熟悉的外门弟子名字，修为标注多在炼气三、四层，也有几个炼气二层的杂役。暂时没有看到“张炎”、“李清风”、“石勇”、“赵干”等已知高手的名字。这让陆清弦心中稍定，至少初赛阶段，不会过早碰上那些棘手的对手。
王大锤分在丙组，苏小婉在戊组。两人也各自记下了同组的主要对手。
报名结束，但广场上的人群并未立刻散去，反而更加热烈地讨论着分组、预测着胜负、打探着对手情报。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已然浓郁到了极点。无数道目光在人群中交错，带着审视、评估、乃至隐藏的战意。三年磨剑，只待三日后的擂台，一见锋芒。
陆清弦握着那枚冰凉而沉重的玉牌，目光穿透喧嚣的人群，落在了广场正中央，那座早已搭建完毕、高达丈余、以坚硬铁木搭建、表面刻画着加固符文的高大擂台之上。
晨光洒在擂台上，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那里，将是他进入青云门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公开战场。
“丁组十三号。”
他低声念出自己的编号，眼神平静无波，深处却有一点星火，悄然燃起，锐利，沉静，蓄势待发。
“第一战，” 他收回目光，转身，向着杂役院的方向走去，背影在喧天的声浪中，显得格外挺拔而孤独。
“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