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红磡体育馆的夜晚,从来都是声色与光影的盛宴。
晚上八点五十分,场馆内已座无虚席。荧光棒在黑暗中汇成流动的星海,观众们的窃窃私语在场馆穹顶下形成嗡嗡的低鸣。这是香港乐坛一年一度的盛事——金曲颁奖典礼,几乎半个娱乐圈的人都聚集于此。
安以诺坐在主办方区域的第三排,身边是安景和。她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色丝绒长裙,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优美的颈线。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淡妆,既不失礼,也不过分张扬。
“没想到你会答应来。”安景和低声说,目光扫过前排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林薇说这是很好的公关机会。”安以诺调整了一下裙摆,“基金会需要曝光度,特别是跨界艺术展快开幕了。而且,”她顿了顿,“我也想换个环境,透透气。”
连续两周的高强度工作让她几乎忘了白天黑夜。今晚这个场合,虽然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但至少不用对着电脑屏幕和文件。
安景和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从侍者手中接过两杯香槟,递给她一杯。
九点整,灯光骤暗。
音乐响起,舞台中央的升降台缓缓升起,第一位表演嘉宾登场。尖叫声瞬间淹没整个场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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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场馆后台的艺人休息区。
许砚辞站在镜子前,最后一次整理领结。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身形挺拔。今晚他是颁奖嘉宾之一,要给“最佳男歌手”颁奖。
“许老师,还有十分钟上场。”工作人员小声提醒。
许砚辞点点头,走出休息室。走廊里人来人往,都是忙碌的工作人员和盛装的艺人。他避开人群,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停下,拿出手机。
屏幕上是安以诺三天前回复的最后一条消息:“展览彩排很顺利。你呢?拍摄还顺利吗?”
他当时回复了,但她没有再回。
许砚辞盯着手机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发出新消息。他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走向后台候场区。
舞台上,表演进行到高潮。一位新生代女歌手正在演唱她的热门单曲,舞台效果炫目,观众反应热烈。
安以诺轻轻鼓掌,眼神却有些飘忽。她的思绪还在今天下午的彩排上——灯光调试有问题,东京团队对动线还有异议,赞助商的广告牌位置需要调整……
“小七。”安景和碰了碰她的手臂。
“嗯?”
“镜头。”安景和低声提醒。
安以诺回过神,发现摄像机正对着主办方区域扫过。当镜头停在她和安景和身上时,大屏幕上出现了他们的脸。
安以诺微微一怔,随即露出得体的微笑,对着镜头轻轻摆了摆手。然后她做了一个细微的唇语:“别拍我,拍舞台。”
摄影师似乎看懂了,镜头很快移开,重新对准舞台上的歌手。
安以诺松了口气,端起香槟抿了一小口。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舞台侧面的候场区,许砚辞正盯着大屏幕,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看见她了。
在人群中,在光影里,她安静地坐在那里,美得让他几乎忘了呼吸。然后他看见她对着镜头摆手,看见她唇语说的那句话——即使听不见,他也看懂了。
许砚辞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就是安以诺,永远不喜欢成为焦点,永远想把注意力留给真正值得关注的人。
“接下来,我们要颁发的是‘最佳男歌手’奖项!”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有请颁奖嘉宾——着名演员,许砚辞先生!”
掌声雷动。
许砚辞走上舞台,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他接过主持人递来的信封,站在话筒前。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和闪烁的荧光棒,但他一眼就看见了主办方区域里的那个身影。
安以诺正微微侧身,和旁边一位穿着时尚的男歌手低声交谈。那是最近很火的创作型歌手,也是基金会展览的受邀表演嘉宾之一。
许砚辞打开信封,开始念颁奖词。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出,沉稳而清晰。但说也奇怪,他并不紧张,反而异常平静。
因为在他念词的过程中,摄像机再次扫过主办方区域。这一次,镜头在安以诺身上停留了几秒。
大屏幕上,安以诺停止了交谈,抬头看向舞台。她轻轻鼓掌,眼神专注地落在许砚辞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躲避,只有一种安静的注视。
许砚辞看见大屏幕上的她,看见她聚精会神盯着自己的眼神,心里某个紧绷的角落忽然松开了。他对着镜头微笑,继续念完颁奖词。
“获得本年度‘最佳男歌手’的是——”他顿了顿,打开最后一张卡片,“陈奕鸣!”
掌声、欢呼声、音乐声同时响起。获奖歌手激动地跑上舞台,从许砚辞手中接过奖杯,开始发表感言。
许砚辞退到舞台侧面,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向安以诺所在的方向。
她还在那里,依然在鼓掌,但已经重新和旁边的男歌手交谈起来。不过这一次,她的眼神会时不时地飘向舞台,飘向他站立的位置。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在茫茫人海中,有一个人,即使在做别的事情,也会下意识地寻找你的存在。
许砚辞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她。
颁奖典礼继续进行,更多的奖项颁发,更多的表演登场。但许砚辞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他提前离开后台,找了个能看到主办方区域但又不显眼的位置站着。
他想等她。
晚上十一点,颁奖礼接近尾声。最后的大奖颁发完毕,主持人致闭幕词,灯光渐亮。
工作人员开始引导观众有序离场,但主办方区域的嘉宾被优先请出。安以诺和安景和站起身,跟着工作人员走向特别通道。
许砚辞站在人群外围,看着他们离开。
安以诺走在安景和身边,微微低着头,似乎在说什么。经过许砚辞所在的位置时,她忽然抬起头,目光扫过人群。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安以诺的脚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什么——惊讶?歉意?还是别的?
但通道拥挤,后面的人催促着前行。安景和轻轻拉了她一下,她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
许砚辞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尽头。
场馆内的观众还在缓慢离场,嘈杂的人声、收拾道具的声音、工作人员的对讲机声交织在一起。但这一切对许砚辞来说都像是背景噪音。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清晰的声音:
安以诺,明天我无论如何也要去香港会议中心找你。
不需要预约,不需要等待回复,不需要任何理由。
就像当年在巴黎一样,他只需要出现在她面前,安静地陪着她。如果她忙,他就等。如果她累,他就在。
他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往前跑,而自己只是站在原地等待。
许砚辞转身,逆着人流走向出口。夜晚的香港风很大,吹起他的衣角。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酒店地址。
车上,他拿出手机,给陈子谦发了条消息:
“我见到她了。明天我去找她。”
陈子谦几乎秒回:“终于开窍了。加油。”
许砚辞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第一次觉得香港的夜晚如此明亮。
与此同时,另一辆车上。
安以诺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流动的灯火。颁奖礼的喧嚣还残留在耳畔,但她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别处。
“你看见他了。”安景和突然开口,不是疑问句。
安以诺没有否认:“嗯。”
“为什么不打个招呼?”
“人太多。”安以诺轻声说,“而且……”
而且什么?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些天她不是故意忽略许砚辞,是真的忙到忘了时间,忘了回复,忘了自己除了工作还有生活。直到今晚在颁奖礼上看见他站在舞台上,她才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多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小七,”安景和的声音温和下来,“工作永远做不完,但有些人,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安以诺转头看他:“二哥,你觉得我做得不对吗?”
“不是对错的问题。”安景和摇头,“是选择的问题。你选择了把全部精力投入工作,这没有错。但任何选择都有代价。你选择了事业,就可能要付出忽略感情的代价。”
“我可以兼顾。”安以诺下意识说。
“你可以吗?”安景和看着她,“看看你这段时间的状态。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吃饭都在看文件,睡觉前还在回邮件。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兼顾别人?”
安以诺沉默。
车子驶入浅水湾,老宅的灯光在树影间隐约可见。
“明天展览彩排几点开始?”安景和问。
“上午十点,在香港会议中心。”安以诺回答。
“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启文哥会来接我。”
安景和挑眉:“周启文?他最近是不是有点太‘周到’了?”
安以诺听出二哥话里的深意,皱眉:“他只是帮忙。”
“我知道。”安景和点头,“但以诺,有时候过度的‘帮忙’,会让人产生错觉——既让帮忙的人产生错觉,也让被帮的人产生错觉。”
车子停在大门前。安以诺没有立刻下车,她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老宅,忽然开口:
“二哥,我是不是……让砚辞失望了?”
安景和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明天见到他,你自己问问他。”
安以诺怔了怔:“明天?他明天怎么会……”
“颁奖礼上他看你的眼神,傻子都看得出来。”安景和笑了,“他肯定会去找你的。只是不知道是以什么方式。”
安以诺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推开车门,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海的气息。抬头看,香港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城市灯火映出的暗红色光晕。
但她忽然觉得,明天也许会是个晴天。
回到房间,她洗完澡,坐在床边。手机上有几条工作消息,她一一回复。然后她点开和许砚辞的聊天界面,看着那些自己已读未回的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
最终,她还是关掉了屏幕。
有些话,不如当面说。
她躺进被子里,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是今晚颁奖礼上的画面——许砚辞站在舞台上,聚光灯下的他从容自信,念颁奖词时偶尔抬眼看向观众席,眼神温柔。
还有大屏幕上,自己注视他的那个瞬间。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为她生活中如此重要的存在。重要到即使她忙于工作,潜意识里也会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
安以诺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
明天。
明天她会见到他。
而这一次,她不会再用“忙”作为借口。
窗外,香港的夜晚渐渐深沉。维多利亚港的游轮陆续归港,城市的喧嚣慢慢平息。但在这座不夜城的某个角落,有两颗心正在为第二天的相遇而轻轻跳动。
距离不再是阻隔,忙碌不再是借口。
当决心遇见等待,故事总会找到继续的方式。
而明天,就是那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