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香港会议中心已经苏醒。
安以诺站在主展馆中央,看着晨光从高耸的玻璃天窗洒落,在刚刚完成的展览空间里投下第一道金色光束。巨大的金属装置在光线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悬垂的织物作品随着空调的微风轻轻摆动,数字艺术屏上流淌着静谧的影像。
经过一个通宵的最终调试,所有展品都已就位,灯光角度精确到毫米,动线标识清晰明确。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清洁剂气味,但更多的是新木料、颜料和金属混合而成的,属于“未完成”向“完成”过渡的特殊气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总监,媒体区的设备已经测试完毕。”林薇拿着平板电脑快步走来,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但精神亢奋,“第一批媒体会在九点到达,专访安排在十点半,您有十五分钟休息时间。”
“好。”安以诺点头,目光仍巡视着整个空间,“安保再确认一遍,那些互动装置特别要注意。”
“已经安排了专人值守。”林薇顿了顿,“另外,许先生到了,在休息室等您。”
安以诺怔了怔,看了眼手表——六点二十。比她要求的还早了十分钟。
她走向休息室,推开门时,看见许砚辞正站在窗边。他今天穿了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没打领带,少了几分正式,多了几分随性的优雅。晨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柔和而清晰。
听见开门声,他转过身,手里提着熟悉的纸袋。
“早。”他微笑,“杏仁茶,五十度。还有菠萝油,刚出炉。”
安以诺接过纸袋,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手,心里某个紧绷的地方忽然松了松。她拿出杏仁茶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甜度也刚刚好。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她问,“开幕式要十一点才开始。”
“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许砚辞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你昨晚没睡?”
“睡了三个小时。”安以诺实话实说,“最后检查了一些细节。”
许砚辞从西装内袋拿出一个小巧的银色保温杯:“王叔让我带给你的,花胶汤。他说你早上肯定不吃饭。”
安以诺接过保温杯,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她打开杯盖,浓郁的香气飘散出来。她小口喝着,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和疲惫。
“谢谢。”她轻声说。
“不用谢我,谢王叔。”许砚辞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也觉得,你应该好好吃饭。”
安以诺笑了,那笑容里有种被关心的满足。她喝完汤,把保温杯放在桌上,重新看向许砚辞:“你今天……这身打扮,很帅。”
许砚辞微微一怔,随即笑了:“安总监过奖。今天是你重要的日子,我不能给你丢脸。”
“你从来不会给我丢脸。”安以诺认真地说。
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窗外的维港渐渐明亮起来,晨光中的海水泛着淡淡的金色。
“紧张吗?”许砚辞问。
“有一点。”安以诺坦白,“但更多的是……期待。就像等待一场演出的开幕,所有的排练、准备、汗水,都将在今天接受检验。”
“你会成功的。”许砚辞的语气笃定,“因为这是你的作品。”
安以诺看着他,忽然说:“等会儿开幕式,你就站在我身边吧。不用当特别助理,就当……我的特别来宾。”
许砚辞眼神微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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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半,媒体开始陆续入场。长枪短炮的摄像机,手持录音笔的记者,还有举着手机直播的时尚博主——展馆入口很快热闹起来。
安以诺换上了一身自己设计的礼服。简约的象牙白色绸缎长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腰间有一条纤细的银色链条。头发松松挽起,露出优美的颈线。妆容很淡,只强调了眼部和唇部的轮廓。
当她出现在媒体区时,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
“安总监,请问这次展览的主题‘跨界’具体指什么?”
“您作为国际知名设计师,第一次策展的感受如何?”
“展览中最让您自豪的作品是哪一件?”
“未来会考虑在内地举办类似展览吗?”
问题如潮水般涌来。安以诺站在聚光灯下,从容应答。她说话不快,但每个回答都精准而有深度,偶尔还会用轻松幽默化解一些尖锐的提问。
许砚辞站在媒体区外围,静静看着她。在强光下,她的皮肤几乎透明,眼神明亮而专注。这是他不熟悉的安以诺——公众面前的安以诺,专业、自信、游刃有余。
但他更喜欢早上在休息室里,喝着杏仁茶,眼下有淡淡阴影的那个她。更真实,更柔软。
“那位是许砚辞吧?”旁边有记者小声议论,“他怎么在这里?”
“听说他和安总监关系不错,巴黎时装周的时候就有人拍到他们在一起。”
“他不是刚拍完戏吗?这么快就来香港了……”
许砚辞假装没听见,目光始终追随着安以诺的身影。
十一点,开幕式正式开始。香港艺术发展局的主席、赞助商代表、参展艺术家代表陆续上台致辞。安以诺作为策展人,最后一个上台。
她站在聚光灯下,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有媒体,有艺术界人士,有赞助商,有观众。在人群后方,她看见了二哥安景和——他穿着正式的西装,对她竖起大拇指。还有大伯安承志,特意从国外飞回来,站在角落里对她点头微笑。
她的目光继续移动,看见了站在侧边的许砚辞。他正看着她,眼神平静而坚定,像在说:你可以的。
安以诺深吸一口气,拿起话筒。
“谢谢各位今天来到这里。”她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展馆,清晰而平稳,“‘跨界’这个主题,源于我对艺术的理解——真正的美,从来不受边界的限制。”
她开始讲述策展的初衷,讲述每一件作品背后的故事,讲述空间设计的思考。没有照本宣科,没有空洞的套话,只有真诚的分享和专业的洞察。台下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她的讲述吸引。
许砚辞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这就是他爱的人——才华横溢,坚韧执着,在热爱的领域里闪闪发光。
演讲的最后,安以诺说:“艺术的意义,在于连接。连接不同的文化,连接不同的视角,连接创作者和观者。我希望通过这个展览,能让更多人感受到这种连接的力量。”
掌声雷动。
开幕仪式结束,展馆正式向公众开放。人流开始涌入,人们在展品前驻足,在互动装置前体验,在光影空间中流连。安以诺被嘉宾们围住,握手、寒暄、合影,她的笑容始终得体,应答始终周到。
许砚辞没有上前打扰,只是远远跟着,在她需要时递上一杯水,在她被围困时适时出现解围。
“安总监,这位是?”一位赞助商看着许砚辞,好奇地问。
“我的朋友,许砚辞。”安以诺自然地介绍,“他今天特地来支持我。”
“许先生,久仰。”赞助商热情握手,“我看过您的戏,演得真好。”
这样的对话重复了许多次。许砚辞始终礼貌得体,但目光始终追随着安以诺。他注意到,随着时间推移,她的笑容开始有些僵硬,脚步也开始变慢。
下午两点,人流量达到高峰。安以诺终于有了一点喘息的时间,她悄悄退到展馆的一个角落,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累了吧?”许砚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安以诺睁开眼,看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瓶水和一颗巧克力。
“有点。”她接过巧克力,撕开包装咬了一口,“但很开心。你看,大家都在认真看展,讨论作品,这是策展人最想看到的。”
许砚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展馆里人头攒动,但秩序井然。有人在作品前沉思,有人在导览器前聆听,有人在小本子上记录。没有喧哗,只有专注的欣赏。
“你做得很棒。”他说。
安以诺笑了,那笑容里有种纯粹的快乐。她吃完巧克力,又喝了几口水,重新打起精神:“走吧,还有很多嘉宾要招呼。”
“等等。”许砚辞叫住她。
他伸手,轻轻拂开她脸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安以诺愣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头发有点乱了。”他低声说,“要不要整理一下?”
“不用了。”安以诺摇头,“这样挺好,真实。”
她看着他,眼神柔软:“谢谢你今天陪我。”
“我说过会陪你的。”许砚辞微笑,“走吧,安总监。你的战场还在等你。”
两人重新走入人群。安以诺继续她的应酬,许砚辞继续他的陪伴。偶尔他们的目光会在人群中相遇,然后相视一笑。
远处,安景和看着这一幕,对身边的安承志说:“大伯,你看小七,笑得比什么时候都开心。”
安承志点点头,眼里满是欣慰:“这孩子,终于找到了能让她安心做自己的人。”
夕阳西下时,第一天的展览即将结束。观众开始陆续离场,展馆渐渐安静下来。安以诺送走最后一批重要嘉宾,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她走到主展区中央,看着在暮色中静静伫立的展品。一天的喧嚣过后,它们终于恢复了艺术本身的宁静和力量。
许砚辞走到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陪她站着。
“砚辞。”安以诺忽然开口。
“嗯?”
“今天……”她顿了顿,“今天是我回香港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许砚辞转头看她。暮色从玻璃天窗洒下来,给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梦想实现的满足,是努力得到回报的喜悦。
“你值得这样的开心。”他说。
安以诺笑了,那笑容在暮色中格外温暖。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走吧。”她说,“我请你吃饭,庆祝今天的成功。”
许砚辞反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好。”
两人并肩走出展馆。身后,巨大的玻璃建筑在夕阳中熠熠生辉,像一座水晶宫殿,收藏着这一天所有的掌声、赞美和感动。
而前方,香港的夜晚刚刚开始,灯火渐次亮起,像在为他们铺一条星光大道。
这一天,安以诺的展览成功了。
而有些东西,也在这一天悄然生根,静待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