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诺刚退出办公室，合上门，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走廊转角处两个抱着文件的女职员正压低声音兴奋地聊着什么：
“看新闻了吗？微博都爆了！”
“你说周婧姐订婚那个？看到了看到了！天哪，太突然了！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对方是内地做房地产的富豪吧？好像姓陈？比周婧姐大不少呢……”
“听说是大十二岁！不过挺有钱的，给周婧姐买了颗鸽子蛋……”
安以诺脚步一顿，脸色瞬间白了。
周婧——曾经是星辰传媒旗下最炙手可热的女演员，安景轩一手捧出的视后，也是……安景轩心里藏了多年的那个人。
当年那些若有若无的情愫，安以诺作为妹妹，多少察觉一些。她记得有一次家庭聚会，安景轩难得喝多，送他回家的路上，他靠在后座，望着窗外的霓虹，曾含糊不清地笑叹：“……她说，要是三十五岁我俩都没结婚，就凑合过算了。”
那时安景轩和周婧都才二十七八，正是一个意气风发，一个风华正茂。安以诺只当是玩笑话，或是两人之间某种心照不宣的试探。
而现在，周婧三十五岁。安景轩也三十五岁。
她却在这年，突然宣布订婚。对象是个比她大十二岁的内地富豪。
安以诺脑子嗡嗡作响。她知道那个陈姓富豪——做地产起家，身家确实丰厚，但离过两次婚，风评一般，论相貌、才华、气质，哪一点能和她小哥相比？
她猛地转身，几乎是撞开了安景轩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许砚辞正低头翻看着一份报表，安景轩则靠回椅背，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敲着，眼神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哥！”安以诺声音有点急，“你看——”
她的话戛然而止。
安景轩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是一则娱乐新闻的页面。醒目的标题刺入眼帘：
【视后周婧情定内地富豪！相差十二岁恋情修成正果，鸽子蛋钻戒闪瞎眼！】
配图是周婧和一个微胖中年男人的合影，女人笑靥如花，男人搂着她的肩，神情得意。
安景轩的目光定格在屏幕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许砚辞听到动静抬起头，也看到了屏幕，微微一怔，随即感慨：“周婧啊……都订婚了？时间过得真快。我记得当年拍戏的时候，她还……”他话音未落，就被安以诺一声低喝打断。
“砚辞！闭嘴！”
许砚辞被吼得一懵，茫然地看着妻子难得严厉的表情，又看向安景轩。
安景轩缓缓转回视线，落在安以诺焦急的脸上，又瞥了眼不明所以的许砚辞。然后，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按下内线电话，声音冷沉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林秘书，给我订一张最快飞上海的机票。今天就走。”
“小哥！”安以诺冲到他办公桌前，伸手想去按掉电话，却被安景轩格开手腕。
电话那头，林秘书显然也愣住：“安总，您下午还有个和投资方的视频会议，晚上……”
“推了。”安景轩打断他，“现在，订票。”
“安景轩！”安以诺真的急了，声音拔高，“你疯了吗？她订婚！你去干什么？以什么身份去？前老板去送祝福？还是……”她咬了咬唇，压低声音，“前男友去抢亲？”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空气里。
许砚辞瞳孔微缩，震惊地看向安景轩，又看向妻子。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难怪小七反应这么大，难怪小哥……
安景轩握着电话听筒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他看着安以诺，眼神深不见底，嘴角却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点自嘲，又带着点惯有的、遮掩情绪的玩味：“怎么，我这个前老板，不能去恭喜一下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视后觅得良缘？”
“良缘？”安以诺气笑了，“那个陈建明？离过两次婚，花边新闻没断过，比婧姐大十二岁！这叫良缘？小哥，你清醒一点！她选在这个时候、这个人，是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你们俩……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安景轩脸上的那点笑意渐渐褪去。他沉默地看着安以诺，眼神里的风暴慢慢平息，变成一片深潭般的沉寂。
电话那头的林秘书小心翼翼地问：“安总……票还订吗？”
安景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声音有些哑：“……不用了。会议照常。”
他挂了电话，没有坐回去，只是站在那里，低头解锁了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点击。
安以诺和许砚辞都看着他。
几秒钟后，安景轩似乎编辑好了一段文字，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停顿了两三秒，然后按了下去。
许砚辞站的位置，恰好能看到他手机屏幕的一个侧角。他看见那个聊天框顶端的名字是“周婧”，而安景轩发出的最后一条消息，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祝你幸福。】
那一瞬间，许砚辞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也许是这巨大的反差太过戏剧性，也许是安景轩此刻强作镇定的模样和那条卑微祝福之间形成的黑色幽默，他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在落针可闻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安景轩和安以诺同时看向他。
许砚辞立刻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赶紧捂住嘴，但眼里的笑意还没完全收住。
安景轩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来，声音冷得掉冰渣：“许、砚、辞，你有病啊？”
许砚辞连忙摆手，努力绷住脸：“不是，小哥，我……我就是没想到……” 没想到平日里运筹帷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连调侃别人都游刃有余的安景轩，在面对真正喜欢的人时，也会露出这样一面——笨拙、隐忍，甚至有点……可怜。
当然，后面这些他打死也不敢说出口。
安景轩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写着“你给我等着”。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语气疲惫又不耐：“滚，都滚出去。让我静静。”
安以诺担忧地看着他：“小哥……”
“出去。”安景轩转过身，背对着他们，看向窗外，只留给他们一个挺直却莫名孤寂的背影。
安以诺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好拉了拉许砚辞的袖子，示意他离开。
两人轻手轻脚地退出办公室，关上门。
走廊里，安以诺长长叹了口气，眉宇间尽是忧虑。
许砚辞揽住她的肩，低声问：“周婧……小哥和她，真的……”
安以诺点点头，又摇摇头：“具体怎么回事，小哥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他一直没放下。”她想起刚才安景轩发的那条信息，心里一阵酸涩，“其实他能忍住不去上海，已经算冷静了。”
许砚辞回想安景轩刚才那一系列反应——从瞬间失控要订机票，到被小七骂醒，再到最后那条言不由衷的祝福。他忽然理解了之前自己那个荒唐问题的答案。
如果有一天安景轩真的爱上一个人，大概就是这样——表面或许还能维持镇定，甚至用玩世不恭来掩饰，内里却早已兵荒马乱，会冲动，会失态，会做出不像“安景轩”会做的事。
而他最终选择的方式，竟如此隐忍克制。
许砚辞搂紧妻子的肩，轻声道：“放心吧，小哥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他会处理好的。”
安以诺靠在他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办公室内，安景轩依然站在窗前。
手机屏幕早已暗了下去。
他低头，重新点亮屏幕，看着那条已发送的、注定不会得到真心回应的【祝你幸福】，扯了扯嘴角。
窗外，城市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了。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阴天，周婧拍完一场哭戏，眼睛红红地跑到他面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老板，要是我到三十五岁还嫁不出去，你也没人要，咱俩就凑合过吧？”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好像只是挑了挑眉，用惯常调侃的语气说：“行啊，到时候你别嫌弃我老。”
原来有些人说“凑合”，是真的打算凑合。
而有些人说“行啊”，却当了真。
安景轩按熄屏幕，将手机丢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坐回椅子，打开下午会议的资料，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
只是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有些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