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元年四月初二,卯时初刻。
长安街笼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街面青石泛着湿冷的微光。萧望舒率十名亲兵策马而行,马蹄声在寂静的长街上格外清晰。她一身银甲,猩红披风在晨风中翻卷,腰间惊鸿剑随着马背起伏轻轻晃动。
“郡主,前面就是朱雀桥。”亲兵队长低声提醒,“过了桥,再行三里便是皇宫。”
萧望舒颔首,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街道两侧的店铺门窗紧闭,檐角阴影浓重如墨。晨雾尚未散去,更添几分诡异静谧。她右手轻按剑柄,左手勒紧缰绳,放缓了马速。
就在马蹄踏上朱雀桥石板的那一刻——
“放箭!”
一声暴喝从桥两侧响起!
刹那间,箭矢如雨点般从黑暗中射出,破空之声尖锐刺耳。萧望舒早有准备,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她顺势翻身下马,银甲在箭雨中叮当作响。
“保护郡主!”亲兵队长拔刀怒吼,十名亲兵迅速结阵,将萧望舒护在中间。盾牌举起,箭矢“夺夺”钉在盾面。
萧望舒背靠桥栏,惊鸿剑已然出鞘。剑身在微光中泛着幽蓝寒芒,她冷眼望去,只见桥两侧涌出密密麻麻的黑衣人,足有数百之众,手持弓弩刀剑,将整座桥围得水泄不通。
“萧望舒!”一个蒙面首领从人群中走出,声音阴冷,“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识相的交出证据,或许能留你全尸!”
萧望舒冷笑:“王昌派你们来的?还是刘琨、陈平都有份?”
那首领身形微震,显然没料到她会直接点破主使。但随即狞笑:“知道又如何?死人不会开口!”他一挥手,“杀!一个不留!”
黑衣人如潮水般涌上桥面。
萧望舒不退反进,惊鸿剑化作一道寒光,直取首领咽喉。她剑法轻灵迅捷,又带着战场搏杀的狠厉,完全不是寻常闺阁女子的路数。那首领大惊,举刀格挡,却只听“锵”的一声,刀被削去半截。
“好剑!”首领骇然后退。
但黑衣人实在太多,十名亲兵虽勇,终究寡不敌众。转眼间已有三人中箭倒地,鲜血染红桥面。
就在危急时刻——
“锦衣卫在此!逆贼受死!”
东侧街口突然火光通明,数百锦衣卫如神兵天降,手持劲弩,箭雨反向倾泻。黑衣人猝不及防,顿时倒下数十人。
几乎同时,西侧传来马蹄轰鸣,张怀远率一千北境骑兵杀到。这些百战精锐铁蹄踏地,长刀挥砍,如虎入羊群。黑衣人阵型大乱。
“撤!快撤!”那首领见势不妙,转身欲逃。
萧望舒岂能放过,娇叱一声,身形如燕掠起,惊鸿剑直刺其后心。首领回身格挡,两人刀剑相交,火星迸溅。只三合,萧望舒剑尖一挑,挑飞对方蒙面巾——
果然是王昌府上的护院头领!
“王昌谋逆,证据确凿!”萧望舒剑指其喉,“你是束手就擒,还是死在此地?”
那头领面如死灰,长叹一声,弃刀跪地。
战斗很快结束。黑衣人死伤两百余,被俘三百多。锦衣卫指挥使骆冰上前行礼:“监军使受惊了。末将奉皇上之命,特来护驾。”
萧望舒还剑入鞘,淡淡道:“骆指挥使来得及时。将这些逆贼押送诏狱,严加审讯,务必问出主谋。”
“末将遵命!”
张怀远也下马走来,脸上犹带杀气:“郡主,末将来迟了。”
“不迟。”萧望舒望向东方渐白的天际,“正好赶上看一场好戏。”
她翻身上马,猩红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走吧,该上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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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正,太和殿。
百官已列队等候,金殿之上龙椅空悬。昨夜朱雀桥的厮杀虽未传开,但敏感者已察觉气氛异常。尤其是王昌、刘琨、陈平三人,面色苍白,额角见汗,眼神不时瞟向殿门。
“皇上驾到——”内侍高唱。
景泰帝李璋身着龙袍,在侍卫簇拥下缓步登上御座。他脸色仍显苍白,但步履稳健,目光扫过群臣,不怒自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跪拜。
“平身。”李璋声音平静,“今日朝会,议三事。其一,北境战事;其二,京营整顿;其三……肃清朝纲。”
最后四字说得不重,却让不少人心中一凛。
李璋看向萧望舒:“萧监军使,你先奏报京营整顿进展。”
萧望舒出列行礼:“启奏皇上,京营十万将士已按新制重新编制,分为十营。三日内,千户以上将领皆已上交履历,经查,有三十七人与赵王及其党羽往来密切,已收押待审。另,昨日截获逆党截杀臣之阴谋,擒获逆贼五百余人,主谋已供认不讳。”
她取出奏折和供词,内侍接过呈上。
李璋快速浏览,脸色渐冷。他抬眼看向王昌三人:“王昌、刘琨、陈平,你们可知罪?”
三人扑通跪地。王昌颤声道:“皇上明鉴,臣等冤枉!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李璋将供词掷下,“你们府上护院头领的供词,也是栽赃?你们调动京营、五城兵马司刺杀钦命监军使,也是栽赃?”
刘琨磕头如捣蒜:“皇上,臣等一时糊涂,都是受赵王胁迫啊!”
“胁迫?”萧望舒冷声接话,“刘大人,赵王已下狱七日,如何胁迫你昨日调动兵马截杀本监军使?难道赵王在诏狱中还能遥控指挥?”
刘琨语塞。
陈平忽然抬头,眼中闪过狠色:“皇上!臣要举发!截杀之事,是王昌主谋,刘琨协助,臣只是被迫参与!臣愿戴罪立功,举发同党!”
“你!”王昌怒视陈平。
朝堂上一片哗然。狗咬狗的戏码,向来最是精彩。
李璋面无表情:“既如此,将三人押入诏狱,三司会审。家产抄没,亲眷收监。另,凡昨夜参与截杀之官员,一律严惩不贷。”
锦衣卫上前,将瘫软如泥的三人拖出大殿。百官噤若寒蝉,无人敢言。
李璋这才继续道:“京营整顿,萧监军使有功。即日起,加封为‘镇国监军使’,总领京营整训事宜,有权任免千户以下将领。”
“臣领旨谢恩。”萧望舒跪拜。她知道,这是皇上在为她铺路,也是将京营彻底交到她手中。
“第二事,北境战事。”李璋看向兵部尚书,“张怀远将军何在?”
张怀远出列:“末将在!”
“你将北境军情,详细奏来。”
张怀远沉声禀报:“皇上,北狄二十万大军已兵临燕州城下。左贤王耶律雄鹰率八万前锋,连攻三日,皆被沈大元帅击退。然敌众我寡,燕州守军伤亡已达三千,箭矢火药消耗过半。大元帅请朝廷速援军械,若迟,燕州恐难久守。”
朝堂上一片死寂。二十万大军,这个数字让所有人都感到窒息。
李璋沉默片刻,问:“沈青崖有何对策?”
“大元帅已奏明。”萧望舒接过话,“他拟集中兵力守南、东二门,以火炮御敌。另组织敢死队,伺机出城突袭。但这一切前提是军械充足。臣已调拨火药十万斤、箭矢五十万支,三日后即可启运。然……”
她顿了顿:“这些只够支撑一月。若一月内战局无转机,燕州仍危。”
李璋长叹:“朝廷不是不派援军,实在是无兵可派。京营刚经整顿,战力未复。各地驻军需防藩王异动。北境……只能靠沈青崖自己了。”
这话说得无奈,却是实情。大晏连年战乱,国库空虚,兵力分散,已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皇上。”一直沉默的宰相李慕白突然开口,“老臣有一策。”
“李相请讲。”
“北狄二十万大军倾巢南下,其后方必然空虚。”李慕白缓缓道,“可命北靖王率黑石城精骑,绕道阴山,突袭北狄王庭。若王庭危急,左右贤王必回师救援,燕州之围自解。”
张怀远眼睛一亮:“此计甚妙!末将来时,大元帅也曾有此意。只是北靖王只有一万骑兵,突袭王庭恐兵力不足。”
“所以需要时机。”李慕白道,“待北狄大军久攻燕州不下,士气低落时,突袭方有奇效。眼下,燕州必须死守,拖住北狄主力。”
萧望舒心中计算着时间。父亲的一万骑兵从黑石城出发,绕道阴山,至少要十日。而燕州要拖住二十万大军十日,何其艰难。
“皇上,”她咬牙道,“臣请命,亲押军械北上,送至燕州。同时,协调北靖王行动。”
李璋皱眉:“不可。你是监军使,京营整顿离不开你。况且路途凶险,北狄游骑四出,你一个女子……”
“臣非寻常女子。”萧望舒昂首,“臣是北靖王之女,沈青崖之妻。北境将士在流血,臣在京城安坐,于心何安?请皇上准奏!”
她的声音清亮坚定,回荡在金殿之上。百官动容,连李璋也为之侧目。
良久,李璋叹道:“准奏。但你要带足护卫,不可涉险。军械送到居庸关即可,不必亲至燕州。”
“臣遵旨。”
朝会散去时,已是巳时三刻。萧望舒走出太和殿,春日阳光刺眼,她眯了眯眼,心中却沉甸甸的。十日,燕州要守十日,青崖能做到吗?
“郡主。”张怀远跟上来,“末将愿随郡主北上。”
“不,你留在京城。”萧望舒道,“京营整顿需要你。北境骑兵的战法经验,正是京营欠缺的。你帮我训练他们,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张怀远还想说什么,萧望舒摆摆手:“我意已决。曹谨会率五百金吾卫随我北上,足够了。你留在京城,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压低声音:“王昌等人虽下狱,但其党羽未清。我离开后,京营恐有反复。你要替我盯紧,若有异动,可先斩后奏。”
说着,她解下尚方剑,递给张怀远:“此剑暂由你保管。我不在时,你代行监军使之权。”
张怀远双手接过,只觉这剑重如千斤:“末将……定不负郡主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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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燕州城头。
沈青崖一身玄甲,站在南门敌楼上,远眺十里外的北狄大营。营帐连绵如云,旌旗遮天蔽日,二十万大军带来的压迫感,即便隔着这么远也能清晰感受到。
三天了。北狄连续攻城三天,每一次都被击退,但守军的伤亡也在增加。箭塔被毁了三座,火炮过热炸膛了两门,更糟糕的是,军中开始流传悲观情绪。
“大元帅。”副将浑身是血地跑上城楼,“西门击退敌军第三次进攻,但王千户战死了。箭矢只剩不到十万支,火药也只剩三分之一。”
沈青崖面色不变:“知道了。让将士们轮换休息,受伤的抬下去医治。箭矢省着用,等朝廷补给。”
“朝廷的补给……真能到吗?”副将忍不住问。
沈青崖转头看他,目光如刀:“会到。因为送补给的人,是我的妻子。”
副将一怔,随即重重点头:“末将明白了!末将这就去传令!”
看着副将离去,沈青崖这才揉了揉眉心,露出一丝疲惫。三天不眠不休,铁打的人也撑不住。但他不能倒,他是燕州三万守军的主心骨,他倒了,军心就散了。
“青崖。”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沈青崖回头,只见一个白发老者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正是当初在塞外传授他兵法武艺的神秘师父——谢先生。
“师父!”沈青崖惊喜,“您怎么来了?”
谢先生须发皆白,但眼神清明如少年。他走到垛口前,望着北狄大营,淡淡道:“听说你以三万对二十万,为师来看看,你这几年长进了多少。”
沈青崖苦笑:“让师父见笑了。徒儿现在是困守孤城,束手无策。”
“束手无策?”谢先生瞥他一眼,“那可未必。你心里已有计策,只是不敢用罢了。”
沈青崖心中一震。知徒莫若师,师父果然看穿了他的心思。
“是。”他承认,“徒儿想主动出击,夜袭敌营。但风险太大,一旦失败,燕州必破。”
谢先生捋须:“风险大,收益也大。北狄连攻三日不下,士气已挫。今夜必有懈怠。你若率敢死队突袭中军,斩杀或重伤左右贤王其一,敌军必乱。届时再以火炮轰击,可获大胜。”
“可是……”
“可是你担心这是陷阱?”谢先生接话,“担心左右贤王故意示弱,引你出城?”
沈青崖点头。
谢先生笑了:“青崖,你忘了为师的教诲了?用兵之道,虚实相生。你以为是陷阱,或许正是机会。你以为是机会,或许正是陷阱。关键在于,你能不能看透对手的心思。”
他指向北狄大营:“你看,左贤王耶律雄鹰的营帐在前,右贤王完颜宗望的营帐在后。两人营帐相距三里,这意味着什么?”
沈青崖仔细看去,果然如此。他眼睛一亮:“这意味着两人不和!耶律雄鹰想抢头功,所以把营帐扎在前面。完颜宗望谨慎,留在后面。两人指挥不协,正是破绽!”
“不错。”谢先生赞许,“所以你的目标不是两人,而是耶律雄鹰。此人勇猛但暴躁,连胜则骄,连败则怒。三日攻城不下,他必定焦躁。今夜若袭营,他很可能亲自出战。只要杀了他,左贤王部必溃。完颜宗望独木难支,只能退兵。”
沈青崖豁然开朗。是啊,二十万大军看着吓人,但内部不和就是最大的弱点。分而击之,正是上策。
“徒儿明白了!”他躬身行礼,“谢师父指点!”
谢先生扶起他:“不必谢我。你本就聪慧,只是一时被敌势所慑,失了方寸。记住,为将者,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越是危局,越要冷静。”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望舒那丫头正在来燕州的路上,押送军械。算时间,五日后可到居庸关。你要在那之前击退北狄,至少要让出通道,让她安全抵达。”
沈青崖心中一暖,又生担忧:“她亲自来了?太危险了!”
“危险也要来。”谢先生叹道,“那丫头性子倔,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就像她认定你一样。”
沈青崖默然。是啊,望舒就是这样的人。外表清冷,内心炽热。一旦认定,生死相随。
“徒儿会尽快破敌。”他握紧拳头,“不会让她涉险。”
“有信心是好事,但不可轻敌。”谢先生正色,“耶律雄鹰毕竟是北狄名将,麾下八万铁骑不是摆设。今夜袭营,你要亲自带队,还是派将领去?”
沈青崖毫不犹豫:“徒儿亲自去。如此大事,岂能假手他人。”
“那就好好准备吧。”谢先生拍拍他的肩,“为师在城头为你观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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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北狄大营灯火点点。
左贤王耶律雄鹰坐在帐中,闷头喝酒。三天了,整整三天,八万大军轮番攻城,死伤近万,居然拿不下一个小小的燕州。这简直是他戎马生涯的耻辱!
“王爷。”副将进帐禀报,“探子回报,燕州城头守军似乎减少了,可能是伤亡过大,兵力不足。”
耶律雄鹰眼睛一亮:“当真?”
“千真万确。南门敌楼上,守军只有平日一半。而且,城中隐约有哭声传来,像是在办丧事。”
耶律雄鹰霍然起身:“好!传令下去,今夜子时,全军攻城!本王要一举拿下燕州,活捉沈青崖!”
“可是……”副将犹豫,“右贤王那边……”
“别提那个懦夫!”耶律雄鹰怒道,“他要守就让他守!本王自己攻城!拿下燕州,功劳是咱们的!”
“是!”副将领命而去。
耶律雄鹰又灌了一大口酒,眼中闪过狠色。沈青崖,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燕州城南门悄悄打开,五千敢死队如鬼魅般潜出城门。沈青崖一马当先,玄甲涂黑,长枪也用黑布包裹。身后将士个个黑衣黑甲,马蹄包棉,悄无声息地逼近北狄大营。
子时整,北狄大营突然火起。
不是一处,而是数十处同时起火。粮草营、马厩、军械库……火焰冲天而起,映红半边夜空。
“敌袭!敌袭!”
北狄士兵从睡梦中惊醒,乱作一团。耶律雄鹰冲出大帐,只见营中火光熊熊,喊杀声四起。
“不要乱!结阵迎敌!”他怒吼。
但已经晚了。沈青崖率敢死队如利刃切入,直扑中军。这些敢死队员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武艺高强,配合默契,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沈青崖!”耶律雄鹰看到那个玄甲身影,目眦欲裂,“拿命来!”
他挥刀扑上,两人战在一处。刀枪相交,火星四溅。耶律雄鹰确实勇猛,但沈青崖更胜一筹。三十回合后,沈青崖一枪刺中耶律雄鹰肩头,再一挑,将他挑落马下。
“王爷!”亲兵拼死来救。
沈青崖长枪如龙,连挑十余人,正要取耶律雄鹰性命,突然侧面一箭射来,正中他左臂。他闷哼一声,回枪格开后续攻击。
“保护王爷撤退!”北狄将领嘶吼。
亲兵拼死抢回耶律雄鹰,向北逃窜。沈青崖想追,但左臂剧痛,血流如注。副将急忙上前:“大元帅,您受伤了!”
“不要管我!”沈青崖咬牙,“追杀!能杀多少是多少!”
敢死队趁势掩杀,北狄前锋彻底崩溃,四散奔逃。直到右贤王完颜宗望率军来援,沈青崖才下令撤退。
这一战,敢死队伤亡千人,但斩杀北狄五千余人,重伤左贤王,焚毁粮草军械无数。更重要的是,北狄士气大挫,短时间内无力再组织大规模进攻。
回到城中时,天已蒙蒙亮。沈青崖左臂箭伤深可见骨,军医正在为他包扎。谢先生站在一旁,捋须点头:“干得不错。耶律雄鹰重伤,左贤王部至少三日无法出战。完颜宗望独木难支,应该会退兵三十里,重整旗鼓。”
沈青崖脸色苍白,但眼中闪着光:“师父,我们守住了。”
“暂时守住了。”谢先生泼冷水,“完颜宗望比耶律雄鹰更难对付。他谨慎,不会轻易上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
正说着,斥候飞奔来报:“大元帅!居庸关急报!朝廷军械已到关下,由北靖郡主亲自押送!但关外出现北狄游骑,郡主车队被围!”
沈青崖猛地站起,不顾伤口崩裂:“什么?!有多少游骑?”
“约三千人,应该是完颜宗望派出的截粮队。”
沈青崖看向谢先生。谢先生皱眉:“完颜宗望果然老辣。他知道燕州急需补给,所以派兵截杀。望舒有危险。”
“我去救她!”沈青崖抓起长枪。
“你去?”谢先生按住他,“你伤成这样,怎么去?况且燕州需要你坐镇。”
“可是望舒……”
“让张怀远去。”谢先生道,“他的一千北境骑兵已经到了居庸关,加上曹谨的五百金吾卫,对付三千游骑足够了。你现在要做的是守好燕州,不要让完颜宗望有机可乘。”
沈青崖挣扎片刻,终于颓然坐下。师父说得对,他是主帅,不能因私废公。望舒……望舒只能靠自己了。
他提笔疾书,写下一封信:“派人快马送至居庸关,交给郡主。告诉她,我在燕州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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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庸关外十里,峡谷中。
萧望舒站在车阵中央,手持惊鸿剑,神色冷峻。三百辆粮车围成圆阵,曹谨率五百金吾卫在外围防御。但三千北狄游骑如狼群般环绕,箭矢如雨,已有数十名士兵中箭倒地。
“郡主,箭矢不多了!”曹谨挥刀格开一支流矢,“再这样下去,我们撑不了半个时辰!”
萧望舒望向峡谷两侧。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也容易被围死。北狄游骑不急于强攻,就是要耗光他们的箭矢,然后一举歼灭。
“张怀远的骑兵什么时候能到?”她问。
“最快还要一个时辰。”曹谨咬牙,“郡主,末将带人冲出去,为您杀开一条血路!”
“不行。”萧望舒摇头,“你是金吾卫统领,不能轻易涉险。况且,军械不能丢。这是燕州三万将士的希望。”
她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曹将军,你带两百人,多打旗帜,从东侧佯攻,做出突围的假象。我带剩下的人,从西侧小路迂回,绕到敌军背后。”
“太危险了!”曹谨反对,“您是郡主,不能冒险!”
“这是命令!”萧望舒厉声道,“执行!”
曹谨无奈,只得领命。很快,东侧响起震天喊杀声,金吾卫高举旗帜,向峡谷外冲去。北狄游骑果然被吸引,大部分兵力调往东侧。
萧望舒趁机率三百精锐,从西侧小路悄悄潜出。这条小路是她幼时随父亲北巡时发现的,极为隐秘。半个时辰后,他们成功绕到北狄游骑背后。
“放箭!”萧望舒一声令下。
三百张强弓同时发射,箭雨从天而降。北狄游骑猝不及防,顿时倒下大片。混乱中,萧望舒一马当先,惊鸿剑如闪电般刺入敌阵。
她剑法本就高超,此刻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剑光所过,血肉横飞。金吾卫将士见郡主如此勇猛,士气大振,奋勇冲杀。
北狄游骑腹背受敌,阵型大乱。恰在此时,张怀远的一千骑兵赶到,铁蹄踏地,如雷霆万钧。
战斗很快结束。三千北狄游骑,死伤过半,余者溃散。
萧望舒收剑回鞘,猩红披风已被鲜血染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她踉跄一步,曹谨急忙扶住:“郡主!您受伤了!”
左肩中了一箭,但她面不改色:“没事。清点伤亡,整顿车队,继续前进。”
“您的伤……”
“我说了,没事。”萧望舒推开他,望向北方,“青崖在等我,燕州在等我。这点伤,算什么。”
她翻身上马,尽管左肩剧痛,背脊却挺得笔直。阳光刺破晨雾,照在她染血的银甲上,熠熠生辉。
车队继续北上。两个时辰后,居庸关已在眼前。关上守军看到车队,欢呼雷动。
萧望舒却没有停留,只让曹谨押送军械入关,自己带着张怀远和一百亲兵,继续向燕州飞驰。
她怀中揣着沈青崖的信,信中只有八个字:
“燕州安好,盼卿速归。”
青崖,我来了。
她在心中默念,催马加鞭。